“小姐,这茶水可是有什么问题?莫非是走了味?”李福是个精明人,又跟我久了,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神情变化,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微微摇头,轻笑一声:“没什么大事,只是饮久了岩茶,忽然品到金针眉的清香,只觉别有一番滋味。”

李福立刻躬身:“既然小姐喜欢,那小人待会儿让人包个三五斤送到府上去。”

当下他便转身吩咐小厮去准备了。

左右不过是几斤茶叶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放下茶盏,就接过账房先生递过来的账簿,快速翻看了一遍。

这不过是个形式——哪怕是商品经济并不发达的古代,搞商业也是相当复杂的一件事,远不是单单靠一两个新奇点子或是前世听闻的一些管理手段就能成得了事的。

真的入了行,各种小的细节问题多如牛毛。要不是我当初谨慎起见,从帮助父亲研墨开始,以算数着手,先处理小事,然后一步步地学着做下来,而且背后有着李家这个靠山,早就不知道被坑成什么样子了。

就拿这个账簿来说,那些做账的老手们倘若真要做手脚,要瞒过我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虽然我的数学功底不差,很多知识甚至超出了这个时代,然而天生缺少那份对于数字敏锐的嗅觉天赋,除非花个三五天时间全心钻进去研究,不然就这么翻翻账册,一时间很难找出问题来。

所以我最多也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具体的细节则会在年底有专门的查账老手来审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很快地翻完了两三本后,将它们还给账房先生,便不再继续看下去,而是转而看向李福:“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

这十余年来,我学到的东西不算少,但真正极为出彩的却并不算多。书法一直在练,一笔簪花小楷清丽柔美,却不够大气,难登大雅之堂。针线活有着名家指导,功底也还算不错,然而和真正的巧手比,那还是差了一截。练武虽然颇为刻苦,下了一番功夫,但由于没有得到真传,又是身为女子之身的缘故,如今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水准,难登大雅之堂;至于吟诗作对这个时代文人社交的基本技能,我学了些年头,勉强能算个中等偏上的水准,充一充才女尚可,但在不做文抄公的基础上,要想写出千古流传的章句,那是妄想。唯有古玩异宝的赏玩,因为自身有兴趣,又有着李家商会这种大商行作为后盾,至少在定北府乃至北荒行省的世家圈子内,算是相当有名气了。不少世家子弟收了玉佩珠宝之类的古物,都会托姐姐妹妹们来找我掌掌眼。

恳德记这儿同样也是我收集、赏玩这类玩意儿的一个渠道来源。

李福躬身答道:“有三件收来的货物,算得上是不错,还有一件应该是同一批从地里挖出来的,虽然收下来了,但是铺子里的几位老手都吃不太准,还得请小姐把把关。”

“哦?”听他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致,“拿来给我看看。”

北荒行省这块地方,前朝时候一直是南方皇朝和北方大荒原上蛮族的交界地,和平时候商队往来络绎不绝,战时则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有多少军伍和商队埋骨于此。连本朝的开国太祖都在稍微靠北一些的荒原上受了围困,差点全军覆没。一直到武皇帝时期,休养生息多年,又有名将出世,才征调大军,一口气将蛮族赶入荒原深处的大漠北边。之后数代皇帝又在大荒原上建堡立寨,兴修城池,招引流民垦殖放牧,才使得这块地方成为了一片安定之地。

因此,直到如今,还时常有人从地里刨出些古物出来。恳德记有一部分做的就是这方面的生意。因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有时候收的价格低了,事后还会主动找上门再给些银子。有了这等例子作为榜样,再靠着超出这个时代的宣传,恳德记很快就广为人知,名声大噪。所以几年下来,便胜过了许多扎根这个行业多年的商铺,很多人都乐意将东西在这里出手。

两个小厮托了两只盘子上来,一只盘子里放着一双丝质手套,另一只盘子里则衬着一方素色丝缎,上面压着零零碎碎的四个小件,

一只带着斑斑血迹的骨笛,一块带着诡异花纹的石板,一枚玉质印信,一枚一面铭刻文字,另一面雕着龟蛇交缠图案的玉佩。

碧荷取下手套帮我戴上,我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这些从尘封许久的地下起出的古物。

“这枚印信是前朝武官的私人用印,看形制应该是偏将军以上的,至于具体是谁……你们查过典籍了?”

我的语气平淡。将军用印在关内稀罕,可是在这隔壁大荒原上埋骨的将军向来不在少数,这种东西数年间看了也有两三枚,刚开始时还颇为新奇,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了。

“查过了,应该是前朝平北将军罗定罗先永的随身私印。”李福在旁应道。

一个只在史书中提了一笔的杂号将军,更具体的信息只有地方志会有记载,不过运到关内应该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我嗯了一声,随手将印信放到了一边——这类事情李福是做惯了的,不需要我去提醒。

然后便看向旁边的石板。

这玩意儿也挺好辨认的。

“这个应该是蛮族的祭祀之物,而且价值应该颇高,异闻司可能会感兴趣,得了空将这个包了送去二伯那儿,多少算个人情。”

“是,小姐。”

“至于这个骨笛……”我将手指探向骨笛,一股阴凉的气息从接触的部位渗入体内,我瞬间眯起了眼睛。

“骨笛是蛮族的乐器,只是这一枚……”一边感受着从指尖缓缓流入的阴凉气息,我一边缓缓开口,“这是用三十年以上的成年金鹫的翅骨所制,哪怕制作手法粗糙,还是可以看得出是花了心血的。”

“金鹫是荒原天空的霸主,成年之后力可生撕巨狼,乃是黄金家族的象征。在蛮族,唯有首领黄金家族自己才可以驯养和捕猎,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大汗三代之内的直系血亲才能进行捕杀。其余的部落只要敢伤到一点,一律族诛!”

“小姐真是慧眼如炬!”李福赞叹道,“行中的张大师也是鉴定了许久,才敢断定这是黄金家族直系的遗物。”

“张大师也是因为生性谨慎,而且肩负重任,没有九成把握不会轻易开口,不像我,有个六七成的把握就敢说了。”

我心不在焉地谦虚了两句,心神动念间,一个半透明面板样的界面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应该算是我的金手指了。面板上光秃秃的一片,什么文字也没有,唯有最下方有一行正在不断变化的符号——是这一世通用的草码,也就是商业上方便记录的数字。

这是我及笄之前,开始帮助父亲打理家业时,偶然一次在他的书房中碰到含有那股阴凉气流的不知名物件后觉醒的,然而,我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应该怎么使用。

又继续摩挲了一会儿骨笛的纹理,待到阴凉的气息消失,我才抬起手指。

面板上的数字已经凝固不动,定格在134.45上面,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这是我这些年来收集的成果——当初发现这个界面的时候我还欣喜若狂,以为获得了什么主角待遇,然而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在某些古董异宝上收集这些我成为“点数”的数字之外,完全没有看到什么用处。

不能给身体素质加点,也不能提升什么技能。甚至这气息吸收完了,那原本的古物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仅没有前世小说中崩溃成粉末之类的异状,就连色泽都没有一丝一毫黯淡的迹象。

最多也就是帮我养成了个喜欢赏玩古玩的爱好,顺带着因为要查阅典籍,开拓了不少视野。

时到今日,我早已经放弃了对这玩意儿的探究,对攒这个点数也不再那么热切了,更多的不过是仓鼠癖的习惯使然。

面板就这么开着,我随手拈起了玉佩,同样有阴凉气流的存在。

我的目光顺势撇了过去,下意识地准备吸收,然后,我愣了一下。

只见面板之上,一行小字突然缓缓浮现出来,并且在不停的明暗变化。

“这是……”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玉佩,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行小字上。

然后字迹便消失了。

真是有意思。

我又重新拿起了玉佩,字迹再度出现,依然闪烁不定,时隐时现,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这一世的文字——“蛇吞龟藏诀”。

算是某个武功功法吗?还是什么道家的吐纳法门?我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也是有着武功之类的东西的,只是没有什么真气内力的存在,更多的是像前世那些国术小说一般,搬石站桩,打磨筋骨,熬练气力,壮大血气。练到最顶端的存在传说中就和那些演义小说里的超级猛将,天下第X条好汉差不多,或者类似某些写实流的国术小说中的“丹劲宗师”那种境界的猛人。

很多朝廷的将门世家,都有着这类秘籍的传承。李家和赵家也有,供家里走武官途径的子弟和极为亲信的签了死契的家将修习,当然,只有嫡系的子弟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全本。

这玩意儿特别讲究传男不传女。我当年跟着府里的女武师练武,效果不显。在她的撺掇下,我仗着父亲宠爱,想去书房偷偷找秘籍看上一二,结果被发现后不仅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被禁足了半年,罚抄了五十遍女诫。至于那位女武师,则被当场拿下,直接杖毙了。

对于父亲的做法,等到后来协管家业的时候,我偷偷翻阅了商会收集到的一些这方面的信息。对于其中的原因,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也有了一些理解。

所谓“布法如关,尸堆如山”,这种超越人体极限上的每一步前进,都是用无数人命堆积起来的,是每一个世家的传承之物,倘若女儿会了,以后嫁出去,在婆家年月久了,免不了会泄露一些甚至全部内容,成为了对方家族的底蕴。

所以每一家对此都看得很死。

世事如此,练了几年花拳绣腿,见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我也就熄了这方面的念想,安安心心地过自己大家闺秀的生活。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类似的东西出现在了面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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