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图)
【残骸海】上吹起了【凛风】。
潮湿的魔力之风拂过地表,倏地穿过死去巨兽的骸骨空洞,发出呜呜地低沉回响。
幽暗之月的苍白光芒洒向大地,淡淡地月光在突出地面的巨大骨骼间投射出零次栉比的怪异阴影,呈现出令人不安的生动。
凛风所过之处,地面上溢出了黑色的淡淡薄雾,像是一株株骤然间长起的野草一样,不知不觉地就在天地间弥散开来。
这些黑色的薄雾,是最为纯净的黑色法术力,在一天当中的清晨时分最为强盛。
在生者眼中,浓度过高的黑色法术力是极为有害的侵蚀性力量。然而对亡灵来说,这是我们一天中难得地能享受平静安逸的时刻。
浓郁的负能量抚慰着我们的【亡者之心】,治疗着我们的伤口,驱逐着我们历战积累的疲惫。
嗯,如果没有那些被一场大战吸引而来的幽灵,所有的这一切就更完美了。
幽灵,这个名称是对一大批灵体类亡灵的统称。
通常情况下,这些最低阶的灵体不死生物属于亡灵界的食物链底层,以其他亡者或者生人身上逸散出的魔力或者灵魂能量为食,除了可能会让活人做噩梦以外,是一种没什么大危害的不死生物。
然而如果说在一天当中的其他时间,这些如同幽灵苍蝇一般闻风而动的幽灵只是烦人的疥藓之疾,不成气候。可一旦到了清晨时分,它们将会成为极为致命的杀手。
在环境中浓郁的黑色法术力加持下,它们的攻击不仅仅能吸取逸散的浅层能量与魔力,还能直接汲取敌人的灵魂之火。
空旷的白骨平原上,一阵小女孩的哭声惊扰到了它们的休憩,这让它们非常,非常的生气。
无声无息间,散发着暗淡银光的半透明躯体便朝着声音的所在方向溯源而上。然后被破空而来的两只散发着淡淡灵魂火光的白骨箭矢一击射散,化为青色的灵魂能量光粒逸散开来。
而剩下的幽灵在感觉到上级亡灵的气场压制后,便如同麻雀见了老鹰一样一哄而散了。
“哈!”伊丽莎白放下了手中的反曲弓:“副官,你的射术水平又进步了啊。”
“领主大人。”
身穿黑色板甲衣的再生尸骑士也一同放下了手中的弓,谦虚地回答道:“您已经是【幽冥领主】了,而在下也只不过是沾了您的光罢了。”
“妈妈!饿!”
“哦!宝宝乖,宝宝乖!不哭不哭哦——伊丽莎白……”
安抚着坐在我怀里已经有四五岁模样的红发小女孩梅莉莱,我苦笑一声,朝少女灵骑士的背影开口请求道:
“我的身体实在是行动不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缺失的下半身),又得麻烦你派人‘打一趟猎’了。”
“师父……”
伊丽莎白扶了扶右半张脸上扣着的白色骨质面具,牵动嘴角向我嫣然一笑:
“您和您怀里的这个孩子,让我想起了当初我和您在泪湖镇相处的时光……
既然您非常在意这个小家伙,我会像亲生妹妹一样精心照料她,”她补充了一句:“就像当初您照顾我一样。”
灵骑士少女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地红晕,她低下了头,细声细语地向我道谢:
“谢谢您给我一个向那些孩子们(目光移向了身后巡礼者小队所在的方向)道歉的机会……我会努力为我过去所做的事情赎罪,直到战死为止……”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
在骷髅这样的亡灵种群中,有一种在外人来看十分奇怪的习俗:
当一人死去时,部族中的其他战友的尸骸一同带走。
如果部族成员因为种种原因(比如说战死,或者蜕变晋升失败)即将魂飞魄散,或者绝大多数灵魂之火被敌人所夺取,那么它最亲近的伙伴将分食并容纳她的残魂,并继续战斗下去,直到自己的灵魂与事迹被下一位同伴所继承。
在它们的眼中看来,继承了同伴的灵魂之火,就是继承了那位同伴的遗志,也会把她看作是死者存在的延续。
“伊丽莎白,你恨我吗?”
当我带着愧疚向伊丽莎白承认自己容纳了格莉莎的灵魂后,我以为她会把我看作是杀害师长的凶手对我心生怨恨。
所以我索性在所有人面前向大家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论是巡礼者也好,是伊丽莎白也好,我坦白了我的一切,并表示自己会任由他们处置。
不过伊丽莎白她并没有说责备我的话——她就像迪耶特和他的同伴一样接纳了我,就像现在所做的这样。
“您是得到了师父的认可才继承了她的灵魂,一定是因为您有着让师父承认的过人之处。
而这也是我今天能够与您再相遇的原因,我又为什么会记恨您呢?”
“领主大人!”
当我还在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时,一位骑着梦魇战马,披挂黑冥钢板甲衣的骷髅骑士从队伍的后方赶来,向伊丽莎白深施一礼:
“按照您的之前的命令,在下奉命向您讨取【蓝色魔力精粹】,补给迪耶特阁下的麾下部队。”
“我已知晓,副官阁下。”
伊丽莎白的严肃地回了一礼,她向那些协助她指挥全军,看护着十几只金属盒子的尸巫歪了歪脑袋:
“如果需要调取物资的话,就去后勤官阁下那里做个登记。
那些生者可和我们这样的骨头架子不同,没有干净的水喝就会生病甚至渴死,而想要制造出足够一百多个人饮用的干净水源,就得消耗足够的蓝色魔力释放【造水术】,所以,这批【蓝色魔力精粹】就拜托您看护了。”
看着已经经受过黑暗淬化处理,周身骨骼变成乌沉沉漆黑之色的再生尸骑士离去的背影,我感慨了一声:
“看来恢复了记忆的你,还是很在意这些后辈的嘛……”
“师父,您说笑了。”
伊丽莎白别过了耳边的一缕灵质秀发,轻轻地咬在口中。她停顿了一下,开口道:
“在他们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更何况您说您要带他们回家。您对这些孩子承诺的誓言,也恰巧就是我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做的事呢。”
“……伊丽莎白,可以别叫我师父吗……”我皱了皱眉,“总感觉对这个称呼有些受之有愧啊。”
按道理来说,我是格莉莎前辈意志与灵魂的继承者,也算是她的半个弟子。按照生者的观点来看,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同辈才对嘛……
“在您怀里的感觉,又像是妈妈,又像姐姐,又像是师父在抱着我……”
伊丽莎白低着头,微不可察地自言自语道:
“如果我是男孩子的话,真想娶一个像师父一样善良温柔的女孩子过门啊……”
伊丽莎白在部下面前是个威严的亡灵领主,可在我面前却是个小鸟依人小家碧玉……
到底哪个才是她真实的本性呢?我暗自嘀咕道。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巡礼者小队现在正跟在骸骨军队后方,离我们这里有大约半天左右的路程。
按照预先筹划好的计划,我们大概能在两天内赶在【凛风风暴】的狂乱魔力席卷整个残骸海就赶到通往【造物主圣堂】所在之地的【次元网道】的出口处。
等到那时,我们就能离开【残骸海】,前往【造物主圣堂】,前往几百年前圣者亚斯兰莉娅那支残存军团的驻地。
老实说,我对迪耶特他们是否能完成巡礼者的任务不抱什么希望,也不敢将我在伊丽莎白记忆中看到的景象告诉他们。
看上去他们还不知道,想要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需要仪式执行者自愿献上生命。
现在摆在我面前,存在不确定性的问题有两个:
一,迪耶特他们在知道巡礼仪式的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二,除了伊丽莎白以外,其他的守墓人究竟会不会欢迎几百年后的后辈造访它们的地盘,完成最后的巡礼任务。
不过,虽然伊丽莎白对巡礼者发起攻击,存在亡灵后记忆缺失,精神状况也不稳定的原因……
但如此一来,也能从中看出其他守墓者对外来者的态度,恐怕并不会怎么友好,如果发生冲突,就算伊丽莎白和她麾下的部队不愿意伤害迪耶特和他们的伙伴,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在不伤他们性命的情况下,将巡礼者们驱逐出领地之外,任凭他们在环境极度恶劣,满是各种怪物的黑暗荒原里自生自灭。
不过,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方法让巡礼者小队混入守墓人的领地,就算不能完成巡礼任务(我偷瞄了眼正骑着独角兽在前方带路的伊丽莎白),有她作为内鬼,应该也能为迪耶特他们找到一条返回家乡的路线吧。
“妈……妈,有小鸟。”
在我沉思之际,怀里五岁大的小女孩突然拍着巴掌向着天空伸出了手,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小鸟?亡灵界怎么会有小鸟?我疑惑地抬起了头。
在亡灵界被幽暗之月终年照耀下的天空中,最多只能看到那些该死的吸血鬼,或者腐食鸟石像鬼那类不死生物啊……
直到一只青色的轻盈小鸟在我面前缓缓降落,我才意识到梅莉莱口中的小鸟指的是什么——
这好像是跟在先前那个帮我做三角定位占卜法的小魔女身旁的风元素使魔啊!
她现在手里应该拿着巡礼者队伍中的海魔鳐地图吧,是在地图上侦测到了什么没有被我们清理掉的魔物吗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更为诡异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