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天亮得晚,明明已经早上六七点钟,林知白睡醒,披上外衣推门出去,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不甚明亮。
天有些阴,下了一夜的雪堆得很高,白茫茫地遮住了屋檐瓦楞。
出了房门,林知白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直到带着寒意的冷风吹面,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打着呵欠,定睛看向小院中央。
那棵落尽枝叶的枇杷树下,被清扫出一片空地,穿着一身青白剑衫的纤细少女,正趁着早起练剑。
而那人不是白玲珑,却竟然是红衣。
林知白常说一句话,但凡红衣在剑道方面有白玲珑一半努力,她也不至于天天在山上被二师妹顾轻颜追着打。
作为神隐峰的大师姐,本身又是千年不遇的阴阳合欢体,但红衣在剑道修行方面却是毫无追求。
她一直都是林知白三个徒弟之中,修为境界最低的那一个。
别说顾轻颜,恐怕就连最晚上山的小师妹,都能把红衣给摁着打。
而导致她悲惨命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丫头几乎从不练剑。
以前在山上,林知白要求她们几个徒弟练剑的时候,红衣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偷懒。
这就使得,顾轻颜她们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红衣躲在树荫下睡得正香。
所以当林知白看见这丫头竟然早起练剑,他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眼前这人又分明是红衣无疑。
大概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林知白如此推测。
但也有可能是昨儿晚上忘了吃药。
林知白倚在门框边上,远远地看着红衣,眼神里带着老父亲般的欣慰。
大概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红衣舞剑的速度很快,所以满院子里都是“呼呼”的风声。
她练的剑法,算是林知白的独创,不传男不传女,只传给了红衣一个人。
林知白还记得,当时这丫头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如获至宝般捧着剑法心决,小脸笑出了花来。
少女的剑上附了灵力,舞剑带起的风,卷着地上树枝上的碎雪。
红衣没有用灵力隔绝雪花,任由它们落在自己略显单薄的双肩,沾在青丝上,像是星空下的梅瓣。
一道黑白色的剑光,突然在红衣身侧绽放。
下一瞬间,小院之中便亮起了千万道剑光,那些黑白分明的剑光,仿佛是她衣襟上飘起的裙带,也像是温柔如水的双眸。
树枝上的雪被震下,洋洋洒洒,又被剑光照亮。
林知白站在门前,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红衣,漫天的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换做以前的话,他可能会觉得这剑实在有些花里胡哨,剑气不够凌厉,这光也是华而不实。
但这时候他只觉得这剑挺好看,就像那个挥舞剑气的少女一般。
明明是很美的人儿,却总是不自信,会追问林知白自己好不好看……
“诶?公子?公子你醒啦?”
林知白正沉思间,小院的另一侧,传来白玲珑略带惊喜的呼声,少女手里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
红衣练得入神,她听见白玲珑的话,这才注意到林知白的所在。
少女把自己的佩剑三月随手一丢,乳燕投怀一般朝林知白跑来,然后在他身前站定,小脸上是邀功的表情。
林知白像往常一样,宠溺地轻轻揉了揉红衣的脑袋,然后带着她往白玲珑那边去,接过白玲珑手里的盘子。
是刚蒸好的小麦饼,大概是今天的早饭。
“厨房里还有莲子粥,我去给你们端来。”
白玲珑欢快地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很乐意做这些事。
因为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
用过早饭,便是漫长而清闲的上午。
离中午做饭还早,也用不着出去买菜。
不想去街上晃的话,三人便照常到林知白的米奇妙妙屋里集合,各自寻了位置,开始做些自己的事情。
林知白依旧看书,大抵是看些《论如何养花》、《论如何养鱼》、《论如何养徒弟》一类的。
当然,那花和鱼已经被他给养死了,至于徒弟的话……
林知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红衣,眼神微妙。
而后者还丝毫没意识到危险,少女趴在桌子上,拿了纸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哎哎师父,你看到算盘了吗?帮我找一下。”红衣突然这么说道。
算盘吗?
林知白心想,这丫头是在计算什么东西吗?
而恰好,他心算很好,所以林知白觉得自己可以给红衣露上一手。
于是,林知白故作平静,头也不抬地问:“你算什么东西?”
红衣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自家师父,表情有些愕然,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林知白挑了挑眉,心想这丫头怎么还不来问自己问题,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算什么东西啊?”
红衣表情有些委屈,她心想自己只是想要个算盘,这师父怎么还骂人呢?
少女不乐意了,她嚷嚷起来:“师父你干嘛要骂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大可爱了?”
林知白愣了下,说:“不是,我问你算什么东西?”
“就,就算我不是东西,师父你也用不着当面跟我说啊!”
“我就想问一下你算什么……”
“我看出来了师父,你就是嫌弃我了,嘤嘤嘤……明明你昨天在床上还不是这么说的……”
林知白表情也很震惊,他想不通,这不就是计算个东西嘛,怎么还扯到嫌不嫌弃这方面了?
“不是,我问你算什么……行了你别算了,就这智商,给你算盘你也算不明白。”林知白嫌弃道。
平白无故挨了顿骂,红衣小声嘟囔着,表情很不开心。
白玲珑在旁边忍不住抿着嘴笑,眼神灵动而明媚。
在解决了合欢门的问题后,少女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甚至林知白经常看到,这丫头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傻乐呵。
白玲珑手里翻着书,视线偶尔偷偷看一眼林知白,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很开心地对林知白说。
“对了公子,今儿是灯会的最后一天……”
“我们晚上一起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