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语今天病情稍微好转了些许，伊利丝难得和我们一起去外面放松了一下，很开心，月语也是……

20XX年6月4日 阴

不过短短两天，月语的病便急速恶化了，原本以为两周时间只是伊利丝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甚至有些保守的意思，很烦躁，明明作为月语的哥哥，这个时候更应该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的……

……

20XX年6月10日 雨

做不到了……我做不到了……月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怎么办……明明约定好了要救她的……到头来我真的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这样的话……就算了恢复了记忆……

又有什么意义……

“20XX年6月1……”

钢笔在微微泛白的纸张之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任凭“1”的划线在纸张之上无限拉长。

黑云在漆黑的海面之上翻滚着，沸腾着，霹雳在天边炸响，化作滚滚巨浪，仿佛都要将世界席卷而去。

月语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

不如说，与其让月语清醒着，忍受着那深自于骨髓的痛楚，这样昏迷过去，反倒是另一种解脱。

对我而言也是……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语，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就连受到的痛楚，她已经被冻结的脸，都无法表现出来。

而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守在她的身边，徒劳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什么都做不到。

就连这月语最后的愿望……

想把最后一段和哥哥度过的日子，记录下来……

我都无法写下去了……

温热的泪滴晕开了纸上的墨水，将我们这些天的回忆肆意抹成了一片漆黑……

“笃笃——”

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而敲门者好像并没有要得到里面的人应允的意思，自顾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宇凡，你都两天没休息了……”

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站在我的身后，尽量减小着动作的幅度，生怕自己地任何动作，都会刺激到此时已经近乎崩溃的少年。

我看着少女银色托盘上精心准备的食物，早已空空如也的腹部，却难以产生任何进食的欲望。

“我只是，在最后的这段时间，想一直看着月语。”

我对着伊利丝勉强挤出一抹苦笑，轻轻捋着此时恬静地平躺在床上的少女的蓝色发丝。

“对不起……”

突然，金发少女对着我这么说道。

我看着低下了头的少女，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伊利丝，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这个哥哥，没有尽到半点做哥哥的责任。”

“现在，也只能无能地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死神把月语带走……”

“我……”

“还有多少时间，伊利丝，这种时候就不用再瞒我了吧！”

我自顾自地打断了伊利丝的话语，勾勒出一抹凄惨的弧度，对着伊利丝问道。

“刚才医生来做过检查……最多……只能到明天早上……”

少女紧咬着嘴唇，天蓝色的眼睛之中似有光芒流动，低声说道。

“这样啊……”

不知为何，听到了最后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两个小时之时，我竟有种解脱般的畅快之感。

不是，这个时候总算还是来了的感觉。

而是，这个时候总算来了的感觉。

“那，月语之前还和伊利丝你说过什么吗？”

连我自己都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就像是贪婪地渴求着我面前平静地躺着的少女的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轨迹一样，对着伊利斯问道。

伊利丝吸了吸鼻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微微想了一会，断断续续地说道：

“月语好像说过，她希望以后能一直在这片大海旁边，她很喜欢这里，很平静，而且……”

说到这里，突如其来地哽咽打断了少女地的话语，伊利丝倔强地偏过头去，努力不让我看到那从眼角滑落的东西。

“这里……能看到哥哥在的地方……”

窗外一声惊雷闪过，我的心随之狠狠一颤。

这样啊……怪不得，月语总是喜欢跑到海边呢……

“在那能看到无穷远处的地方，一定也会有人回望着你……”

这是妈妈跟我们说过的话。

现在想起来，妈妈一定是在说臭老爸吧，没想到，这妮子竟是记到现在。

我苦涩一笑，轻轻抚过月语紧闭的眼睑。

月语啊月语，你到底还要给哥哥留下多少惊喜。

“那么，到时候就拜托你了，伊利丝，现在的话，就让我和月语再单独呆一会吧……”我转过头，对着伊利丝微微笑道，仿佛一个可怜人祈求着上帝最后的垂怜。

伊利丝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原封不动的托盘再次端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给我和月语留下了最后的空间。

我看着从门外透出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封上，整片房间又被深沉而又浓郁的黑暗吞没其中。

我站起身，顺着记忆摸索到上次伊利丝打开暗门的地方。

用手轻轻一拉，“咔哒”一声，一个熟悉的银白色的保险箱便出现了我的眼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上次伊利丝的动作。

“左边……右边……”

“咔塔——”

清脆的声音响起，银白色保险箱的门应声而开，一排整齐的试管排列其中，在如此的黑暗之中，仍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荧光。

仿佛风暴之中忽然响起的塞壬的歌声，美好到让人忘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

“‘塞壬之泪’，这个名字，还真是没取错呢……”

我自嘲般地笑道，轻轻从试管架中抽出一支，淡淡的蓝色荧光映照在我的手掌之上，竟有些冰凉凉的舒适之感，随后，我又从保险箱之中取出一支注射器。

窗外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雨停云散，清冷的月光流泻在月语的身上，给月语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也许这是上天要来接月语的信号吧。

终究还是如此吝啬啊，十几年前降下的言语，这么快就要将它收回吗？

命运，还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呢……

嘛，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用注射器将试管中的蓝色液体吸尽之后，我随意地将已经空空如也地试管抛在一旁，靠着月语的床，对着月光，坐了下来。

几天没有休息，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

不过，将死之人，也不需要什么休息嘛。

我看着试管之中缓缓流动着的蓝色液体，倒映着我此时的脸。

稍长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搭在脸上，一双黑色瞳眸之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就连原本光洁的下巴，都冒出了不少胡茬子。

真是狼狈啊……

我仰起头，想要得到一点倾泻在月语身上的月光的余韵。

对不起了，月语，哥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失忆之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多了一个洞一般，我之前曾以为，我将永远找不回这洞中的东西，就这样作为不完整的人，最后整个人格将会崩溃于深渊之中。

直到……

来到这里，我找回了关于你，关于月语的记忆。我才明白，那个洞，是为了月语而存在的。

那里面，装的全是你这个丫头。

其实，也不奇怪，哥哥嘛，本来就是要为妹妹扛起一切之人，自从妈妈去了那个世界之后，哥哥啊，就一直在想，要怎么让你过得幸福呢~

哥哥啊，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有一天，哥哥想到了。

只要在这里……我捂着自己的胸口，缓缓地画了一个圈……挖一个洞，把月语放进去，那哥哥就能一直把月语放在自己的第一位了。

这样，你就会幸福了吧。

可是……

可是……

为什么，等我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月语，你却不等着哥哥呢~

还真是卑鄙啊，月语，那没办法了，哥哥也只有骗你一次了，哥哥可不能放你一个人去那个世界啊。

我握紧了手中泛着淡淡蓝色荧光的注射器，一发狠，将其狠狠地刺进了左手之中，利器刺破肌肤的痛感让我麻木多日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塞壬之泪”的效果远比我想象得要剧烈。

虽然没有痛楚，但就像是大脑和身体突然断了线一般，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指挥他们做出任何动作。

我像具木偶人一般瘫在了月语的身边。

仿佛真的被塞壬的歌声所迷惑，变成了提线木偶，任凭着自己的灵魂四散而去。

我艰难地转过头去，最后一眼是少女恬静的睡颜。

哥哥说过，哥哥会和月语永远在一起的……

无论，此岸，还是，彼岸……

……

金发少女悄悄推门进来，房间内一片狼藉，带着恬静的微笑，在床上永远睡去的少女，以及，靠在少女旁边，睡去的少年。

伊利丝捡起落在少年旁边的注射器，看着少年一幅仿佛解脱般的模样，仿佛是为了不吵醒这两人，低声说道：

“月语……还真的被你说中了……”

“你哥哥……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