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富足,号称有天下半壁之财,或许言过其实,但底蕴之深也可见一斑。

而作为洛水三郡的州都,青杭大城更是举世罕有的富饶之地,近百年来灵械之术普及以后,伴随着交通的逐渐便利,连通御河、屈江、东离三大航路的青杭城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商贾贸易第一城,有“南天小不夜”之称。

“大不夜”,指的自然是极北雪明州不夜王城,而不夜王城的“不夜”,是说其修行实力之绝顶,相比之下,青杭城的“不夜”,则是指其夜半灯明,人流不息,仿若没有夜天似的。

不难想象,在这样的青杭城里,必然是寸土寸金,能久住于此的,肯定都是大富之人。

而在“大乐商道”,这条“大乐典”的主办街道,整个青杭最繁华的贸易之地,无数的商号珍坊之间,却有一座住人的大宅。

相比于左右两邻鼎鼎大名的“通行钱庄”与“灵械大坊”,这家宅邸的门面看上去倒谈不上多么华贵,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大乐商道上修府邸的人,他家的门面是雕梁画栋还是竹瓦草棚,其实并不重要。

这就像是你在克里姆林宫门口建个四合院,甭管你堆墙砌瓦整的有多丑,谁看到了还能不说一句“牛逼”呢?

这座牛逼哄哄,简直要把“有钱”写在匾上的宅子是林宅,它的主人叫林岸风,这个三十八岁的中年大胖子还有一个别称。

天下首富。

夜已经很深了,但隔着前院的院墙,还是能看到大乐商道上未熄的灯火,林宅的左右邻居都是通宵营业的,这条街上大部分门店商铺,都是通宵营业的,甚至,其实青杭城做生意的,基本都没有关门的说法。

但门可以不关,人不能不睡,林岸风三十大几的人,早年拼的狠,现在正是该养生的时候,常理而言,他晚上过了九点就要准备休息了,但今天,首富大人肥肥的身子坐在前厅客堂里,还在慢吞吞地烹着茶。

几个貌美的侍女默默地侍立在一旁,精致的点心小食换了几轮,没敢有凉的上桌,看这模样,林岸风像是在等人。

可这么多年了,除了六年前李相刚接管龙虎王阁时特意来青杭城拜访的那一次,其余即便是州督仲闻大人,也需要提前递贴才能见得到林岸风的面,又哪里能让这胖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专程等着呢?

茶水从壶口流下,在贵重的暹瓷杯里像是凝成了一枚青绿色的玉,林岸风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把茶水饮尽,然后仰头往椅子靠背上一躺,问道:“还没回来吗?”

站在林岸风的身后,大管家林恬轻轻叹了口气,这妇人在打小在林家长大,侍候林氏四十多年了,林家上上下下,也就她有资格和家主说上两句。

“要不老奴去看看?”

林岸风抿着嘴,肥手搓着自己的圆肚皮,愁眉苦脸:“算咯算咯,回头又要说我管得宽……唉,女大不中留啊。”

林恬犹豫了一下:“有句话,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要不想说,你就不会问,恬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在我身边不用像伺候我爹一样谨言慎行,我没那么喜怒无常,咋不听呢?”林岸风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杖二十,明天自己去领。”

林恬心里苦笑,她在林宅伺候四十多年了,林岸风什么来路性格,她最清楚,论行事乖张,林恬还没见过比他更无常的。

林岸风扭头看向她:“所以呢,你要说啥?”

林恬微微低头:“仲家公子虽然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言谈也甚是幽默风趣,但终归是官家之后,这两年对小姐,似乎是有些殷勤得紧了,怕有所图,并非良配。”

林岸风斜眼看着她,看了很久之后,缓缓说道:“恬姐这话,是说仲大人对我们林家有图谋?”

林恬身子一僵:“不敢。”

“有啥不敢的!”林岸风在椅子把手上狠狠一拍:“那老王八蛋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儿子仲康更是个废物,他那叫文武双全?他那是文武两废!就他也配取我林岸风的女儿?他配吗?他配吗?他敢上门提亲,我都敢把他鸡儿打断!”

首富嘛,又是在自己家,口嗨个区区州督也没啥了不起的。

可口嗨完了之后,胖子长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表情虚弱无力:“但丫头就喜欢那废物,咋办捏?我这个做爹的,难道就能罔顾女儿的感情,硬把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林恬抿了抿嘴唇,听到林岸风这句话,她真的差点就一句“草尼玛”脱口而出。

林岸风嘿嘿一笑,把自己的肚皮拍的“啪啪”响:“也没啥不行的,当年红鸢也不喜欢我,可咋办呢,林老爷子还真能把女儿嫁给那么个逃犯?最后不还是便宜了我这个外人吗?”

没错,林岸风本不姓林,那年他初至青杭,展露出了无人可比的行商手腕,最终得到林老爷子青眼有加,把唯一的爱女林红鸢许配与他,这胖子自然便入赘林家,到今天,成了堂堂林家之主,天下首富。

林恬从小陪着林红鸢长大,一直把小姐当成妹妹,女子出嫁本是人生大喜,但那一天林红鸢坐在窗前,及至洞房花烛,也没有露出过哪怕一丝笑容。

小姐嫁得不好。

但林岸风也没有说错,林红鸢不可能真的去陪一个逃犯浪迹天涯,更何况,那个逃犯的心也根本不在她身上。

一个单相思的人,注定在情感上不得圆满,嫁给林岸风非她所愿,可如果不嫁他,又该嫁谁?

难道非要为了一个等不来的人,孤独终老?

林恬没有再多想,都已是往事,都没有意义了,她看向林岸风,恭声道:“那老奴,还是去一趟?”

林岸风摇头:“没事,我再等会儿吧,让那仲康小子尽管努力就是了,反正……他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抬头从院子里看向夜空,青杭城不灭的灯火把星空映照出了一抹淡淡的橘色,听着前院街上隐约传来的人声,林岸风笑了笑。

“这些年大乐典,也见了不少奇珍宝贝,今年嘛,也是时候让这些凡夫俗子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天下无双的秘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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