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原本摸着尤希的小脑袋的手就停了下来，尔后，我仰躺着，望着上面的天花板，一时间思绪万千。
尤希提前知道真相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让我感到不知所措，我也没有产生尽一切努力去掩饰的想法，完全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还感到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这半个月来，每次以克丽丝的身份跟尤希接触或者相处的时候，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去注意有没有露出可能会暴露身份的部位，触碰她时要精确地计算好使用的力度，相处时要想尽办法减少过多的肢体接触，但又不能过于疏远她，让她起疑。
我也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如此费心费力地对尤希隐瞒这个事实，明明只要跟她说一句“我其实是一个魔偶”，或者直接展示给她看，我就可以摆脱这一切，过上轻松的生活，甚至可能不用再听到她喊我叫“妈妈”，可以说是好处多多，基本没有不这样做的理由。
但是当我看到她那天真无邪的模样时，总是无法把那句简单的话语给说出来，还下意识地去隐瞒这个事实……
我有时会想，小家伙她自己能发现这个真相就好了，我就不用如此费尽心力地隐瞒下去，但又不希望她过早地发现，因为这意味着她了解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
其实注意到尤希要比普通的孩子聪明太多这点时，我就知道她得知真相的这一天会提前到来，现在只是如约而至罢了。
良久，我才整理好思绪，给出了回答：“是的。”
之后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本以为她会继续追问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是责问，然而都没有，这诡异的沉默让我渐渐沉不住气，下定决心后，我从床上坐起来，准备离开。
我正准备起身时，却被小家伙给拉住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表现得很平淡，小孩子一般都挺情绪化的，若是得知自己被骗了，不是气得用小拳拳锤你，就是跟你赌气，对你不理不睬，然而这些表现在尤希的身上都没有。
“你要去哪？”
“放心啦，只是去隔壁呆着而已，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你安心地在这里睡吧。”我安慰她说，我还不至于弃她于不顾，仅仅是因为她都知道真相了，就不要跟她过于亲密，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不要走……”小家伙呢喃着，不肯放开我。
“为什么？尤希你都知道我是魔偶了，并不是人类，也应该意识到我并不是你的母亲，所以办家家酒的游戏也该结束了吧？当然一直瞒着你，我也有错，这点我不会否认，你想怎么惩罚我，或者要求补偿都可以，尽管说就好。”
“那，可以继续当我的妈妈吗？”
我想象了几百种惩罚和补偿的可能，结果她却提出了一个我预料之外的，甚至还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可以继续当我的妈妈吗？”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的，不烫，应该没发烧。
“我是认真的。”结果她还补充了一句。
“那我懂了，这是对我的惩罚吧。”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是对我的惩罚。
“不是这样的……”
小家伙似乎有些急了，但我又不能就这样答应，一来我骗了她，心里过不去，二来我原本就不想当这个妈，最后我还是决定问一下其中的缘由。
“能给我说明一下吗？不然我很难接受。”
“嗯。其实尤希这几天里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亲人在这个世上了……在学习克雷西语的期间，我也有了解过现在的事情，知道这不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而我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小家伙的学习能力到底有多可怕……
“也就是说几天前你就知道我不是你的母亲了吧？”
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为什么到今天才说这件事呢？”
“因为，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妈妈的感觉。”
小家伙说着，靠到了我的后背，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最后只好随她的意了。
“这一点听起来很荒唐啊，说不定只是一种错觉。”
“尤希不会记错的，虽然你按理说不可能是我的妈妈，但你给我的感觉，确实是我的妈妈才会有的！”
这解释听着就很唯心，可听她这气势似乎是咬定要我当她的妈妈了，有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这解释很难令人信服啊……”
我打算争取一下，除非她能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不然还是拒绝吧。
“我知道，但真要说的话，感觉像是一种灵魂层面上的亲近感吧。”
“怎么越说越玄乎了……不对，我只是一个魔偶而已，你怎么会对我有灵魂层面上的亲近感？”
“其实我有个猜想，但是说出来前有一件事要确认一下……”
“什么事？”
“你是迪尔哥哥吗？”尤希小声地问。
这一次，我不淡定了，大脑像被雷劈了一样宕机了。
“不是。”好在我及时恢复了过来，做出了回答。
“果然是迪尔哥哥呢。”
“等一下，我不是否定了吗？！”
“哥哥你刚才停顿了一秒，所以我就清楚答案了，你的回答并不重要。”
我这是宕机了一秒钟吗……不想，我还是要挣扎一下。
“可是，迪尔哥哥是人类，但我是魔偶，肯定是你搞错了吧。”
“其实尤希对这一点也是很难相信，但是把所有错误的可能排除掉后，剩下的那一个，不管多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真相。”
我放弃了，我斗不过这小家伙……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两点，一是菲儿姐姐对迪尔哥哥和妈妈是基本相同的对待，二是迪尔哥哥和妈妈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所以我怀疑你们是同一个存在，最后根据你刚才的反应就可以得到证明了。”
不能同时出现这个疑点还是比较大啊，但换作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把我这样一个人类跟一个魔偶联想到一起，尤希的思维有些可怕啊。
“好吧，既然确认完了，那可以说一下你的猜想吗？”
“我觉得迪尔哥哥可能是我们艾尔一族的后裔吧，所以才有那种奇妙的亲近感。”
“血脉的关系吗？可是我作为迪尔的时候也没见尤希你跟我很亲近……”我很快地指出了这一点。
白光亮起，尤希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从克丽丝变成迪尔，嘴巴张得老大。
回过神来的尤希，鸭子坐在床上，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果然是这样，这说不过去吧？我觉得是外表的原因！”
“尤希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在迪尔哥哥的身上没有那种感觉，但克丽丝姐姐的身上就很明显。”尤希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道，看样子不像是说谎。
可是知道了这一点，还是有不少事情不清楚，无论是我的身世，还是神大人把我变成这样的用意。
尤希说我可能是艾尔一族的后裔，虽然我也觉得可能性不小，但是要去调查的话，难度就很高，毕竟那已经是成为了传说的一族，找到可信情报的可能性很渺茫。
至于她说只在克丽丝的身上感受到了妈妈的感觉，更是毫无头绪，意识或者是说是灵魂明明是一样的，却有这样迥异的感觉，难道是身体的原因吗？难不成用克丽丝的身体时，我的灵魂是裸露在外的，所以尤希才有感觉？
纠结一番无果后，感觉有些脑壳疼，毕竟我肉身的大脑没有那么强悍的运算力，加上时候也不早了，我决定还是去好好休息吧。
“时候不早了，尤希还是乖乖睡觉吧。”
“那个，不能让妈妈陪我睡吗？”尤希显得有些委屈地问。
“不行，事先声明，我本来就不喜欢变成那个样子，之后应该也不会变了，另外我也不喜欢被人叫‘妈妈’，毕竟我是个男的。我只是说明一下，让你明白，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变回自己后，感觉说话硬气了不少，毕竟尤希对我的态度不像对克丽丝那样亲密，我也能狠下心来，跟她划清界限，这样对双方都好。
“尤希让哥哥觉得困扰了，对不起……但是真的不能让妈妈陪我了吗？我只是……”
尤希见我的表情如此坚定，就没有再说下去，跟我道了一身晚安后，就躺回床上睡去了。
这孩子，明明再坚持一会儿，我说不定就心软了，看来她内心也有些纠结。
我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后，便到隔壁找张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睡一下。
虽然把狠话撂下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小家伙，于是我又回到那边想看一下她的情况，结果发现她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两只小手还挥舞着，想抓住什么，跟那晚做噩梦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小家伙就不能好好地一个人睡吗……
我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试图让她抓着，结果她捏了两下后，手缩了回去，抱住自己，瑟缩了起来。
我当时就无语了，我就这么不被待见吗……
让你继续做噩梦算了，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几秒后，一只熟悉的手摸起了尤希的小脑袋，仿佛有特别的魔力一般，小家伙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抱住自己的两只小手也放开了，摸索着抱住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