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眼前的苍白圣女一步步地朝她走来,眼中没有憎恨,没有敌意。

每走一步,那苍白如人偶的半截身躯,都在凛冽的寒风中裂出蛛网般的裂纹,一路崩碎,一路脱落。

“不!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一点……”

伊丽莎白突然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苍白的指骨骨节无意识地掠过了胸前的【白银之心】徽章。

“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随便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因为协助她操控部下的尸巫团已经撤离战场,又或者是因为深陷回忆的伊丽莎白心神恍惚,深陷回忆的缘故——那些护卫在战场边缘的骷髅弓箭手在有高威胁单位靠近领主时,本能地发动了攻击。

“不!停下!”

伊丽莎白想要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

当带着灵体之火的箭矢即将呼啸着射向白衣圣者的同时,发起攻击的骷髅弓箭手身边突然出现了许多条半虚化的投影锁链。

“啪”地一声,锁链猛然收紧,被锁链缠绕的骷髅顿时如遭雷击,瞬间愣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无法攻击,陷入了束缚状态。

“别过来!离我远点!”

骸骨骑士威胁地挥动着骑士斩剑,想要逼退眼前的敌手。

可她毕竟不敢真的攻击到零,只是虚张声势地舞动长剑,以避免祷言的惩罚。

虽然【无罪祷言】的效果对双方都有约束效力,如果是零和零的伙伴对她发起攻击,同样会被银色的锁链束缚——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白衣圣女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时,强烈地危机直感还是尖叫着警告她,必须立刻做点什么!

无论撤退也好,拼着受到祷言反噬的风险把她干掉也好——绝对不能让她靠近自己!

“呵……伊丽莎白。”

零的身体一点点地变为苍白的骨灰,随风飘散在寒冷的空气当中。

可她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笑着说:

“伊丽莎白啊,你在害怕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敢直面我,一直后退呢?

你看,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在祷文耗尽我所有的生命力后神魂俱灭。”

零全身上下那蜘蛛网般的裂纹之中,开始透射出淡淡地红色光芒——那是亡灵燃烧灵魂之火时才会产生的景象。

一旦一名亡灵使用这种能力,就意味着它将以燃烧猎杀其他亡灵得到的灵魂能力为代价,拼死一搏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

伊丽莎白不明白——明明眼前这个敌人的眼中不存敌意,也无法在【无罪祷言】形成的领域中进行攻击,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呢?

零,连同她身后的伙伴们,在沉默中无言地进军。

明明只是一些残兵败将,明明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无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不是自己的一合之将,为什么要白白过来送死呢?

“千军——一击!”

伊丽莎白举起了掌中的剑,恐怖的光影扭动缠绕于刀锋之上,就连她深黄色的灵魂之火也因这强大战技而瞬间暗淡——她想要将所有主动聚集在她剑下的人类斩杀一了百了。

“咔!”

许多条银色锁链自虚空牢牢地困缚住了她持剑的手臂,将那剑的轨迹牢牢地定在半空,阻止着她斩下那一剑。

她眼中深黄色的火焰猛地一亮又一暗,银色的祷言锁链也在这瞬间绷直,随时都有可能被挣断。

“呜……”

以生命力维系祷言的零闷哼一声,身躯碎裂的速度愈发显著了。

原本才刚刚侵蚀到腰际的蛛网裂纹,已经爬上了她的大半张脸。

可在凶险的魔剑之下,她将跟随着自己的战友们护在身后,眼中的灵魂之火燃烧的愈发明亮。

“伊丽莎白,现在的你,可没有小时候那样听话了啊。”

在意志与力量作着决死较量的同时,零轻叹: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在姐姐怀里,哭泣着把妈妈送入【泪水湖】中的小女孩——可那时的你,却强大的让我无法抬头。”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伊丽莎白微微一怔,掌中的剑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半分。

“如今,你的力量虽已今非昔比,可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你还记得你最初的愿望吗?

你……还记得你的爸爸妈妈,记得在你心目中最重要的姐姐和师父吗?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卡在实力瓶颈期,不得存进吗?”

零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你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心的人,是没法找到前进方向的。

而我之所以会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因为我主我神——【造物主凯茵】,将要借我之手寻回那些被你刻意抛弃的旧时记忆。”

“给我闭嘴!”

零的话化成了一把把尖锐的匕首,刺入了伊丽莎白的【亡者之心】中。一种上百年间再未体会过的感觉重新涌入了心中。

那是愧疚,委屈,悔恨,彷徨——原以为自己早已无血无泪,化为行尸走肉的伊丽莎白恢复了感受痛苦的能力,快要阙堤而出的感情与回忆令她发狂,让她想要以破坏来发泄这份久违的苦痛——

“啪!”

银色的锁链寸寸断裂,顶着【无罪祷言】巨大的实力压制惩罚,伊丽莎白紧握扩散着透明波动的斩剑,想要当头斩下——

然而她的反击已经迟了一步,零的神色无比平静,毫无波澜——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妈……妈——风灵之术!”

在小女孩梅莉莱的加持之下,零无畏地迎着随时都能将自己轰成一滩碎屑的魔剑冲了上去,任凭大半个身躯耗尽生命力,消失在这最后的冲锋之路上。

“【静默射击】!”

独眼龙艾格拉格扯下了裹在眼睛上的布条,显露出一只滴落鲜血,散发着红色光芒的机械眼眸。

一道魔弹划过暗紫色的轨迹射向了骸骨骑士,被她用臂盾挡了下来——可蓝色的魔力干涉波纹也借机扩散开来,令她蓄势待发的全力一击被强行拖延了数秒。

也许在硬实力上,零的伙伴们就算绑在一起也没法击败这个强大的亡灵骑士,就像蚂蚁再多也没法绊倒大象,聚在一起的沙丁鱼再多也没法打败捕食鱼群的大鱼。

但有些事,就是要靠微小的努力与挣扎累加在一起,才能孕育出希望的种子。

距离真正创造奇迹的那个时刻,也许就差一片雪花的份量。

终于,在【千军一击】战技生效前,零拖着破碎的身体走到了伊丽莎白面前,仰视着不知所措的骸骨骑士。

她举起完好的那只手掌,向身后的战友示意:

“大家!拜托了,不要让先前的努力白费。

对方先破坏了【无罪祷言】的交战惩罚,我们有权在祷言范围内发起反击——请大家帮助我,限制住她的行动。”

迪耶特身旁那一直沉默寡言的黑魔术师少女举起了手中的魔杖,一道紫色的魔力锁链远远地甩了出来,捆住了伊丽莎白的梦魇战马。

“现在。”仰望着惊慌失措的伊丽莎白,零笑了。

“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伊丽莎白慌了,她想要挣脱这束缚,可在【千军一击】战技释放失败的魔力反噬,束缚锁链与【忏悔祷言】的三重作用下,此时的她连眼前这具残破的人偶都无法摆脱。

“你要干什么?你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零摇了摇头,红色的灵魂火焰依然清澈,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

那是怜悯,同情,还有一点点的悲哀。

“同归于尽吗?”她重复道:

“不!那不够,仅仅是因为立场不同就杀掉对方的做法,不是我心中的正义。”

零的掌心里亮起纯粹的光:

“我要做的事比那重要的多!我要拯救你,我要将你从悲惨的命运中真正救赎!”

拯救我?我为什么需要被拯救?为什么会需要你这个弱小的家伙来拯救我?

伊丽莎白一开始并不明白,她微微一怔,除了零愈发璀璨的红色灵魂之火以外,别无他物。

然而,源源不断地灵魂力量涌入她体内的时候,她才猛然间明白零的意图:

她要把灵魂力量馈赠给自己,连同其中蕴含着的记忆,一同赠予自己——助自己完成进阶!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怪不得我无法在她眼中读到敌意,怪不得她在用各种各样的小动作拖延自己。

可她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完成蜕变进阶呢?

难道自己与她之间,不是敌对关系吗?

“你会明白的,你会想起来的!”

零合拢手掌,祈祷声再度响起,变得越来越响亮——

“勿忘忏悔,勿忘赎罪,勿忘谦卑——”

终于,她牵住了伊丽莎白的战马缰绳,伸出已经残损的手掌,触碰到了伊丽莎白胸前的白银圣章之上。

“我会治愈所有疾病,而你将自此获得新生!”

强烈的灵魂光芒透体而出,形成巨大的灵魂光茧,将“圣者亚斯兰莉娅”与伊丽莎白包裹在了一起,

就像是一只丝茧中,彼此间缠绵难分的小蚕……

“这,这是……”

无论亡灵生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战场中央的两人身上。

两人都是亡灵,却分别是亡灵军阀与教团的圣者,偏偏站在了水火不容的立场上。

“迪耶特骑士!我,我的伤处好像不疼了!”

狮子骑士雷加惊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尽管失去的生命力暂时无法得到弥补,但在这神圣的祷言中,严重的内伤似乎不再是一种拖累。

精神抖擞的大狮子站起身,晃了晃肩膀——他觉得自己的状况非常好,还能再迎战一整支军队。

“圣女姐姐……我会保护好你的孩子……”

小修女莉拉的眼睛动了动,她抱着怀里的梅莉莱挣扎着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腹背两处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

更多的士兵意识到,历战以来的疲劳,伤病,虽然并没有不翼而飞。可现在,他们又有了放手一搏,战至最后一息的能力。

“弟兄们!【停战】效果消失了!”

独眼龙艾格拉格高喊着,他用布条裹着的那只右眼早已不再流血。于是他索性一把扯下了肮脏的裹眼布条,显露出一只闪烁着淡淡银芒的机械右眼,重新握紧了手中刺刀雪亮的火枪,指向突然间混乱起来的亡灵军阵:

“让我们夺回我们被俘虏的伙伴,一起活下去”

身后,几十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的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刀剑,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应和道:

“不负圣女殿下的期望与牺牲——所有人,都要一起活下去!”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