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空之上染满深红的晚霞,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驾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小镇。
金属包裹的车轮倾轧在青石板上,发出“吱呲”的声音。看着马车的经过,街道的几位见识不凡的商人却露出凝重和思索的目光。
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是以他们却能看出这辆马车用料的昂贵不菲,甚至光凭着材料的价格,就足以抵上自己奋斗半生才积攒的财富。
马车停在小镇唯一间可以寄宿的酒馆面前,一个同样披着斗篷、但却能看出身形娇小纤细的女孩跟在少年背后,走入酒馆。
安特维尔走到柜台,从斗篷中掏出铁制的十字剑徽和六枚烈焰王国铸造的亮银币,分别用来表示自己身份和支付住宿费用,按在桌上。
“两个房间,准备最好的晚餐。”
看见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冷光的十字剑徽,柜台前的高瘦男人目光一跳,但还是不得不在脸上堆叠出笑容。
“骑士大人,非常抱歉,我们这里只剩下一个房间了。要不您和这位小姐……”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不停地打量在骑士身后女孩的身上,猜测她和这位从圣城而来的骑士大人有什么关系。
披在斗篷下的少年皱了一下眉,然后舒展开。他收回一半的银币,向着对方说。
“那好,请你们把这位小姐带去吧。”
少年身后的斗篷中忽然伸出一只纤柔雪白的小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女孩轻轻地扬起头,斗篷遮盖下的阴影中露出一点精美瓷白的下颌。
“让一位圣主的战士露宿荒野可不是一件好事。正好,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斗篷下,女孩传来的的声音婉转悦耳,仿佛是用晶莹的玉器在轻抚的细风中吹响的乐声。
让一个圣剑骑士为自己驾车就已经是足够的不敬了,希雅特纱可不愿意这家伙再跑去睡大街。至于这家伙的品行?完全不是问题好吧。
——
最终安特维尔还是没有抗拒过公主的意志,并且在她的强迫下共进了晚餐,然后一个人坐在窗前,盘膝坐地,闭目冥想起来。
希雅特纱一个人坐在房间中唯一张大床,她摘下斗篷,银色的长发一直落到雪白的床单上,用着鲜红水晶一般的双眼打量着夜色笼罩下的少年。
安静的空气中,少年的呼吸声很浅,但是希雅特纱也能清晰地察觉……并且,即使他们二人间的距离很远,她似乎也能感觉到少年身上传递而来的灼热体温。
小小的胸膛中仿佛被塞进了一只四处乱撞的小鹿,女孩埋下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有些苦恼地拉着自己柔软顺滑的发丝。
对于要求安特维尔与她共处一间房间的决定后,现在的希雅特纱已经后悔起来。但这并非是对他的讨厌或者不信任他,反而是一种在心中的拘束——就像是害怕自己的言语和举止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和感官一样。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呀!不就是和曾经的战友共处一室吗?
……以及,有这家伙在,自己想更换一下身上的衣服都做不到。
希雅特纱又轻轻咬了咬自己娇嫩的红唇,心中想到。
“公主殿下。”安特维尔似乎感受到了女孩的思绪,忽然睁开双眼。
“我想,我还是不应该在此打扰您的休息。您放心,这不会对我的精神造成负担。”
“诶诶!”
女孩忽然一惊,在脸上露出急促笑容。“这怎么可以,你可是圣主的战士,这样劳烦你已经让我相当过意不去。如果再真像你说的这么做,圣主一定会怪罪我的。”
希雅特纱说道,但是即便如此也不由赶到有些心虚,又连忙跳下床,将光洁雪白的小脚丫踩在木质的地板上。
“恩……我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我记得,前几天的时候,父王叫你安格克·希伯蒂斯,这是为什么呀?”
希伯蒂斯家……希雅特纱记得这是北方王国拉尔启斯里一个非常著名的家族,就连如今构成北方国王最为倚仗的圆桌骑士也有他们中的一员。
虽然那一天安特维尔拒绝了国王的邀请,但是从当时少年的表情上看,他无疑也是出身自这一个家族中。
不过这就奇怪了,在过去的时候希雅特纱从未听说过安特维尔提及过它,而且这座扎根北方严寒的家族对此也缄口不言——即使北方王国向来与圣光若即若离,但是一位圣剑骑士将会给他们带来的声誉没有理由不让他们大肆宣传。
安特维尔忽然抬起目光,看向走近身旁女孩鲜红如同赤焰的美丽眼眸。
希雅特纱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惧色,从少年望来冰蓝双瞳中的色彩变得极为深邃,一丝完全不同于寒霜的森冷冷意渗透而出。
挣扎、切齿、愤恨、杀机……这些完全不应该呈现在这位将在未来成为光明象征圣剑骑士身上的情绪尽数浮现在安特维尔目中冷至冰点的深蓝之中。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当我没问吧。”希雅特纱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不。”
少年双瞳中的寒意转瞬即逝,他犹豫了片刻,重新低下目光。
“公主殿下,您说的不错。安格克·希伯蒂斯是我以前的名字。克利兰特·希伯蒂斯伯爵是我的生父。”
克利兰特·希伯蒂斯,希雅特纱记得他是一位侍奉于圆桌的北方骑士。
虽然安特维尔传来的语音平淡,但是希雅特纱似乎却能从其中听到一丝极深的恨意。
“那么你……”
安特维尔看着女孩浸染在美丽眼眸中的那一丝担忧神色,触及在记忆中最深处被寒封的森冷冰层——安特维尔听见血肉下骨骼颤抖的声音,血液同样在咆哮,蔓延极冷的寒意和极炽的怒火在交触后发出崩裂的声音和痛感。这是一种几乎快要将他胸膛撕裂的恨意。
“我不认为他是我的父亲。我出生是在拉尔启斯最靠近荒原的村子中,母亲不过是当年他在征讨荒人是时借用来泄欲的一个女人——我也从未见过他,那个人唯一带给我的记忆不过是所谓的名字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