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飞雪望着她,她便也回过头看向奢飞雪。

这两个都是极美的女人,奢飞雪一身白衣绣云,修为踏云,气质高冷如雪巅之花,而相比之下,“小夜”就只是一介舞姬,衣着暴露,眉眼温驯得像是宠物,手脚上带着翠绿的环儿,走到哪儿,便是到哪儿的叮铛脆响。

这副我见犹怜的哀弱模样被奢飞雪看在眼里,心中像是有一根刺被狠狠地触动了一样,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司徒群:“既来行商,可熟读大唐律?”

司徒群点头:“自然。”

“那你可知……”

右手从腰间抹过,长鞭“雪停”宛如白蛇纵身,带着森寒凌厉的罡气狠狠挥下,坚硬的斑须木船板被轻易地撕裂开,碎屑飞扬间夹杂着大蓬的冰晶,雪白的绣云长服在灵力的震动间衣袂翩飞,奢飞雪那双本就满是寒意的双眼,此刻更是化作深蓝,冰冷而妖异,宛如传说中的雪明州不夜雪妖。

“大唐,禁贩人!”

司徒群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但这一刻面对着奢飞雪,哪怕是闭上眼睛,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彻寒惧意。

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女人,她真的敢杀了自己!

“大人误会了!误会了!”司徒群的头上渗出了汗珠,但在此刻的奢飞雪面前,这些汗滴很快就被冻成了冰,丰神俊朗的晴川坊当家顶着满脸的霜晶,急匆匆地解释道:“我们晴川坊做的调教艺伎佣人的行当,交易买卖都是看双方意愿的,从不强迫姑娘们,这回来大乐典,主要是想借着小夜的本事给门庭涨涨牌面!”

要说司徒群真没有把小夜卖个好价钱的想法,那是扯淡,洛水青杭大乐典一年一度,乃是十二州有名的盛事之一,能在这场子里力压群雄买下自家姑娘的,那必是一方豪雄,这里面的人情关系可就不是单纯的钱财能衡量的了。

但此时此刻,身家性命悬于一线之间,司徒群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听到司徒群的话,奢飞雪脸上的表情算是微微缓和了一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也渐渐褪回了常态。

“把她放了。”

“这……”司徒群神色一僵,他知道灵司行督办案时职权极大,可却也从未听闻过有奢飞雪这么霸道的。

咽了口唾沫,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小夜当初是主动找到我们晴川坊签的卖身契,像她这般姿容模样的女子,又不像您一样修为高深,真的放她自由,那不是好事。”

奢飞雪回头看向这个名叫“小夜”的舞姬,她望着隔间门口的自己与司徒群,眼神中不见什么别的色彩,只有单纯的茫然。

奢飞雪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她就该被豢养着?”

司徒群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奢飞雪,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这世上女子千千万,像您一样修为的能有几个?家世深厚的小姐能有几个?你若是问我她是不是就该被养着,那在下今天斗胆,这世上有许多女子,关在笼中当个金丝雀,便是她们这一生最好的解了!”

这话说出口,司徒群就后悔了,因为这种时候这样逆言,着实有些大胆。

可之所以会说出大胆的话,那也确实是因为气不过,司徒群生在这样的家庭,自小便见惯了女人买卖,对于那些民间弱女的单薄无助,他再了解不过。

都是像奢飞雪这样的大人物,才会夸夸其谈地去说什么自由与尊严,对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来说,能有人给上吃喝穿住,就已是福气了。

如他所说,这世上有大把的女人,关在笼中当个金丝雀就已是最好的解——甚至对男儿家来说,往往都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好了,心中郁积一吐为快是爽了,可眼看着这奢飞雪的神色又阴沉了下来,司徒群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冲动。

寒气悄然弥漫在船舱里,本是为了搜查燕来登的船,但此刻,却因为一个舞姬,气氛已经完全降到了冰点。

司徒群有心想骂奢飞雪多管闲事,可此时此刻,连性命都被对方捏在手里,他委实不敢再造次了。

就在所有人都心怀惴惴的时候,忽然,一声异样的水花翻溅声从舷窗外传了过来。

奢飞雪毕竟是灵司行督,她不会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所以当异响传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探身看向了窗外。

一颗脑袋破出水面,正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长发飘散在东离河的水面上,像是一朵黑色的花。

奢飞雪还没来得及细看,一只手便猛地从水下伸出来,一把把那颗脑袋给按回了水里。

最后两个泡泡也被翻涌的江水给淹没了。

奢飞雪微微一怔,她还真没想到,这燕来竟然带着两个女人躲在江水底下!

司徒群的脸色一片苍白,慌急慌忙地解释道:“我真不知情啊大人,他们肯定是偷偷摸上船的!”

奢飞雪根本没有理他,司徒群到底有没有窝藏,等她抓到了燕来自然一清二楚,

而现在,行督大人没有多想,推开窗子,奢飞雪纵身一跃,直直地跳进了东离河的江水中。

剩下一船舱的人面面相觑,彼此之间都有些惶恐。

司徒群捂着脸,心里一遍遍地骂着,我特么就是个傻 逼,那种老男人带着两个那么好看的妞,一看就不正常,我怎么想的我放他们上来!

而唯一一个神色如常的,就只有斜坐在隔间床榻上的舞姬小夜,这个本名江渔樵的妩媚女人收回了看向房外的茫然眼神,伸出手轻轻拖住香腮,那双眸子透过舷窗,似笑非笑地看着东离河滚滚不息的江水。

如果是像燕来一样心细如发的人,就会发现,原本小夜扎成一束的长发是垂在右侧胸前的,可在奢飞雪进到隔间里时,她的头发却是从左侧垂下的——恰好,遮住了她后颈那朵墨绿色的莲花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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