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的吗？饿死了。”
锁好了商店的仓库门后，一身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的黄方来走向了外面围墙下的李子昂。
“呃……没有。”
李子昂有些尴尬：“我最后的五块钱买了早餐。”
“哦。”
听到李子昂这么说，黄方来似乎也没表现出失落的模样，他在李子昂的身边蹲了下来，靠着这条弄堂破旧的老围墙：“不读书了？和你老爸闹掰了？”
“嗯。”
“兄弟怎么称呼？”
黄方来看向了叶枫。
“叶枫。”
叶枫抬起头：“叶子，枫树。”
“你这名字可以，叶枫，停车坐爱枫林晚，枫叶红于二月花。”
李子昂有些尴尬地纠正道：“是霜叶。”
“哦哦，对，霜叶，我没读过几天书。”
长叹了口气，黄方来看似随口问了一句的样子：“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
“黄狗哥你还好意思说这个！”
听罢，李子昂激动得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都快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了，三年前你莫名其妙失联，电话注销了，战队俱乐部也解散了，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这合适吗？要不是我刚好有个兄弟在附近当快递员，见过你几次，我今天还找不到这里呢。”
“所以说你来做什么呢……”
黄方来浑浊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抹迷茫：“当年我没有和你说这些，不就是希望你不要来找我么，你都这么大了，还看不出来？”
“黄狗哥！你这就真的不把我当兄弟了。”
李子昂死死盯着黄方来的眼睛，有些愤怒，有些不解：“是俱乐部遇上什么困难了吗？还是哪场比赛打输了？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和我说啊，我们……我那么崇拜你，你就这样……这样对我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
黄方来摇了摇头，一副不愿意提起往事的模样：“过去的，都过去了。”
“黄狗哥……”
李子昂咬着下唇，声音有些颤抖：“小时候……我们院子那些人没一个愿意和我玩，我翻过那堵墙，认识了你，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我本来以为……再怎么样，我都应该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你遇到了困难，也一定会和我说……”
“子昂。”
撑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黄方来锤了一下李子昂的胸膛，从他的面前走了过去：“人这一生，有些墙啊……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的。”
因为黄方来的这句话，李子昂愣在了原地。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挺好的，每个月也有收入，能养活自己……”
“对了黄狗哥。”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李子昂摸了摸口袋，把昨天开封了，只抽了一根的烟拿了出来：“我虽然没带吃的，不过有这个。”
黄方来皱眉：“你学抽烟了？”
“我倒是想学……学不会。”
“那就别学。”
一把将李子昂的烟抢了过去，黄方来伸出手：“火机。”
“这。”
将一根烟从烟盒里拿了出来，这名小黄毛迫不及待地点好了烟，放到嘴里深吸了一口。
“叶枫兄弟。”
将肺里的烟缓缓吐出，黄方来靠到了一边贴着“专治牛皮癣、脚气”等广告的电线杆下，然后望向了叶枫：“劝劝他。”
叶枫有些不解：“劝他……什么？”
“劝他回去读书。”
黄方来的个子很高，差不多快要有一米八了，不过人却很瘦，骨瘦如柴的模样。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黄方来的眼神有些空洞，他又猛吸了一口烟，随后低下头：“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不过……至少让他别学我，你们这个年纪回去念书还来得及。”
“黄狗哥，你看我是个读书的料吗？”
李子昂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对了，话说回来，黄狗哥你的猫呢？秃鹰呢？它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秃鹰它……”
黄方来原本就无神的眼睛又暗淡了几分：“死了。”
“死了？”
李子昂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猫的寿命不是至少12年以上吗？秃鹰才跟你了……”
“死了就是死了，田园猫每天在外面流浪，小时候落下什么病根长大了发作也不是怪事。”
“那阿姨呢？她的身体好些了吗？”
“……”
“对不起黄狗哥，我……”
知道自己一连问了两个蠢问题的李子昂几乎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我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加入我们战队的，这是枫哥，他技术很强，昨天在京州电子竞技中心和王海峰一对一都打赢了，只要你来我们战队，这一届英雄联盟电竞冠军一定是我们的。”
“算了吧。”
又是几口将手中的烟抽完，黄方来别过脸：“我已经不是职业选手了。”
“黄狗……”
“这件事别提了，我现在只想过普通日子，谢谢你的烟，走了。”
“那黄狗哥你要不来我这里住吧？”
咬了咬牙，李子昂拉住了准备要走的黄方来：“一室一厅，虽然不大，但是住三个人绰绰有余，不用你出房租，想住多久都可以。”
“你……”
回过神，黄方来看了看李子昂，又看了看一边的叶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朝两人挥了挥手：“你们和我来吧。”
“……”
……
十分钟后，黄方来带着叶枫和李子昂来到了一处到处都是碎石块的荒地上。
远远望去，可以模糊地看到碎石块的中央被人用几根粗木和帆布搭了起来，在那帐篷一般的帆布下还残留着已经熄灭的篝火痕迹，篝火的旁边是一张大木板，木板上摆放着一些破旧的毛毯和衣服，显然这里至少昨天晚上还住着人。
欠债还钱！
黄方来！老赖！
还钱！
狼心狗肺！借钱不还！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那碎石场周围被人立起来的一块块用红色油漆写着字的牌子了。
“三年前，我被女人骗了，欠了高利贷。”
带着叶枫和李子昂在距离帆布帐篷几十米开外的路口停了下来，黄方来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如果让这些催债的知道我还有你这个兄弟的话，你和你爸的生活都不会好过，知道吗？”
“所以……所以三年前黄狗哥你才不声不响地一个人消失了……”
李子昂握紧了拳头：“欠了多少钱？”
“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主要是你……”
弯下腰，黄方来把双手搭在了李子昂的肩膀上：“你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吗？”
“我……”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强迫李子昂直视自己，黄方来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羡慕那堵墙后面的你们，你们有完整的家庭，有房子住，有爸爸妈妈，可以去读书，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好吃的好玩的，我什么也没有，什么家人也不剩，只能希望通过电子竞技来改变命运。”
“但是后来我知道了，这是一种赌博，我输不起，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也输不起。”
“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你，还有这位小兄弟。”
李子昂转身望向了一边的叶枫：“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叶枫沉默了一下：“我没有退路。”
“我考虑清楚了。”
李子昂颤声道：“所以，黄狗哥，你加入我们战队吧，我们去打职业……”
“你……唉……”
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李子昂的肩膀，黄方来摸向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袋，使劲在里面掏了掏，似乎在掏什么藏得很深的东西，掏了好一会儿才将一沓钱掏了出来。
这些钱，有十块的，有五块的，也有二十块的，不过大多数还是五毛一块的面值。
仔仔细细地点了一下这些钱，仿佛在做着什么计算，最终，黄方来一咬牙，从里面拿出了五块钱，然后把剩下的钱都塞给了李子昂。
“别！黄狗哥，这我不能……”
“想什么呢？”
将那五块钱放回口袋，黄方来一瞪眼：“你们的战队我就不加了，我还要上班，这是我下的赌注。”
李子昂傻眼了：“赌注？”
“嗯，我看你们俩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钱用了，这里我没数错的话是512块钱，你们先拿去，听好了啊，在六合区长安大道的金世贤星域小吃屋有个从韩国来的职业战队，这几天他们都在那里开英雄联盟的擂台赛，全球直播，任何一个战队交两百块钱押金就能挑战他们，输了这钱就没有了，赢了就能拿到一千块的奖金。”
狠狠地推了李子昂一把，将其向着这条小巷的出口推了过去，黄方来笑道：
“这队韩国人是去年跑跑卡丁车的世界联赛64强队伍，你们要是真的有能耐，现在就可以去参加那个擂台赛，输了我们三个这个月就一起饿肚子，赢了，晚上记得带一千块钱回来这里请我吃饭。”
“我们迷途村新开了一家小龙虾夜宵店，我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