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路分两头，哪条通往西京？”

左眼瞎子道：“左路去东京，路费二十文。”

右眼瞎子道：“右路去西京，路费十二文。”

龙傲天颔首，大手一挥指向右路道：

“一路向西。”

赤血就要上前结账，倒吊罗汉却躬身拦路，面向龙傲天诚恳道：

“启禀公子，拜月教总舵所在乃是东京。”

龙傲天挥手退开倒吊罗汉，嘴角勾起一丝怀旧的笑容，眼睑略和，流露出一番思念的味道。开口道：

“轻重有别。本龙傲天一人得道，岂能忘却糟糠之妻。我要先去寻得我家月儿，再做那雪恨之事不迟。”

倒吊罗汉明了退开。

龙傲天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凝霜面如土色，表情呆愣。赤血更是身体僵硬，忘记了付钱。倒吊罗汉催促一番，才恍然醒悟，手忙脚乱的结账上路去了。

一路上鸦雀无声，唯有抬棺黑人嘴巴不停，自带音响。

龙傲天忆往昔岁月，思故人贤妻，嘴角始终露着一抹笑容。望山赏其峰峦，观云识其梦幻，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赤血表情木讷，似乎已从龙傲天有妻室的打击里回过了HP，但动作却不如先前流利，明显还有Debuff未曾消解。

凝霜心思细腻，短短路程已经思虑良多，脑海里千般画面闪回，心房中万种悸动抽搐，时长瞥眼去看棺上的傲天哥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语言，忘了说啥。

在一路的惴惴不安之中，凝霜又行出数十里地，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弱弱的试探道：

“傲天哥哥……在西京，有故人？”

龙傲天闻得此言，投来目光，神色间并无不悦之色，让冷凝霜心里稍定。

“故人？”龙傲天自言自语着，自嘲道：

“三年前我在龙家被灭之时逃到西京，却不料仍被贼人暗算，一身武艺尽失，生活不能自理。”

“家丁逃乱，钱财散尽，流落街头苟延残喘。”

冷凝霜听得此言，面露愧疚之色。那时岁月，她正在闭关修炼，加之爹爹刻意隐瞒消息，得知龙家灭门时已经过了半年时光。更是不知傲天哥哥流落西京。

她朱唇紧抿，才要开口解释，却听龙傲天话锋一转，语调已不似先前沉重，反而有了分庆幸的意味。

“也亏得一番横祸，叫我识得什么是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傲天哥哥我，我当初是……”冷凝霜话语才出口就被龙傲天打断道：

“无需多言，人各有命，我龙傲天已名草有主。”

冷凝霜没了后话，龙傲天却被挑开了话匣子，想着回忆里的月儿，自言自语道：

“三年前，我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废人，连乞丐都看不起我。路人施舍我一个馒头，都会被那些叫花子夺了去。”

“是月儿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替我赶走了那些恼人的叫花子，为我抢回了那个馒头。”

“虽然月儿自己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仍旧将馒头送还给我，与我朝夕相伴。”

“那年冬天，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同个破屋里冻死的叫花子不下五指之数，我也身体发寒，就要命丧黄泉之时，又是月儿不弃我病痛酸臭，以皎白胴体暖我冰寒血肉。我龙傲天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那之后，我便暗自发誓，若有来生，甘为月儿效犬马之劳，行奴婢之礼。”

“我不奢求此生能与月儿结为欢好。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也配不上月儿，给不了她幸福生活，甚至还要累赘于她。”

“可是，即便如此，月儿也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

“我看见那些与她一同长大的伙伴，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才忽然意识到，我给予月儿的负担远超自己的想象。”

“我拖累的不是月儿的三年时光，而是月儿的一生幸福。”

龙傲天话语情深义重，赤血听得暗自低眉抹泪，鼻子泛酸。

冷凝霜闻得傲天哥哥竟然如此重情重义，更是不由暗叹一声‘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眼角的泪珠也止不住的奔涌下来。

想来那名叫月儿的姑娘对傲天哥哥这般照顾，用心良苦，也当得起傲天哥哥这般痴情。

这事一不怪傲天哥哥，二不怪月儿姑娘。若要真论怪得何人，大概，只能是造化弄人，自己偏偏在傲天哥哥最需要自己的关头失了机会。

冷凝霜心里虽然这般思索，却又仍旧有着一丝小小的侥幸。心里踟蹰，害怕着这一问触怒龙颜，焦虑一番还是低声问道：

“傲天哥哥可有问过月儿姑娘，她所图何物？”

龙傲天又瞥来一眼，对上了凝霜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眸光中却未有恼怒，反而有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龙傲天摇摇脑袋苦笑道：

“我知月儿所图。不过是报一饭之恩罢了。”

冷凝霜困惑道：“傲天哥哥可确定？世间真有能为报一饭之恩而服侍三年之人？”

龙傲天点头确认道：

“我初到西京，手下仍在，钱财也算的充裕。在一客栈歇息吃饭，便是在那里初遇得月儿。”

“她的容貌不算出众，也无半点家底，小二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棍棒相向。赶她出店。”

“我也是茶余饭后闲得无聊，又见桌上尚有余食，便唤得月儿过来吃了一顿残羹冷炙罢。”

冷凝霜眉头皱起，自然是不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善良真情女子，情愿为一顿剩饭去用三年时光报答一个废人。视线落在傲天哥哥微笑的面容上，却又不敢再多嘴顶撞，只能暗自记下了这蹊跷之事。

大路迢迢，风尘仆仆，走走停停去了半月光阴，龙傲天又回到了自己人生转折的小镇，西京八里镇。

他下了棺材，已经勉强能独自走动，带着倒吊罗汉、赤血、凝霜三人在月儿常年出没的街道上徘徊，寻觅那道熟悉又温馨的身影。几番周转却始终不见，龙傲天也有些心急。

忽的听闻人群聚集处传来了熟悉的哀鸣声，似乎是月儿的声音！

龙傲天赶忙大步过去，心急之下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待到他迎上人群，倒吊罗汉、赤血、凝霜才纷纷跟上，一同在人墙中扒开一个缺口。

人群里，一粉黛女子跌坐地上，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比不得绝世姿容也还算五官端正。她正惶恐的看着一名富贵公子哥。

公子哥趾高气昂，咄咄逼人，抬起一腿就要踹向女子。

龙傲天痛呼一声：“月儿！”

随即冲上前去。

粉黛女子面露诧异神色，眼底隐隐有喜色流露。公子哥怒目瞪来，大喝一声：

“哪里来的刁民，敢管小爷的闲事！”

说时迟那是快，龙傲天丝毫不顾公子哥的呵斥，低身矮位，挥出一个巴掌。

“啪！”一声脆响动人心魄。

粉黛女子被扇飞三米开外，露出了被压在她身下的熟悉身影。正是那奄奄一息的月儿。

龙傲天环抱住月儿，月儿嘴角溢出血液，察觉来人的熟悉，也强撑起精神观察。在发现来人是龙傲天，情不自禁的吻上了龙傲天的脸颊，却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终于脑袋一歪，不再动作。

龙傲天惊觉月儿没了声息，不由失声痛哭道：

“月儿！”

“我的月儿呀，你别走哇！”

“我龙傲天还没能给你幸福啊！”

冷凝霜看着自己中意的男人这般失态，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

“傲天哥哥，月儿它，它只是条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