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完之后,当你转身后退的时候,你会发现正面对着一位大娘——那是新娘的母亲,她手里还捧着一顶帽子。

你要往帽子里放些钱,一枚银币或者五个铜币,这取决于你的经济实力,也要看你受到款待的程度。

客人们要以出钱的方式来答谢主人的款待;如果你是个体面的客人,就应该出手大方一点儿,因为你明白新郎新娘以后还要过日子。

这次婚礼的费用一想起来就令人胆战心惊,肯定会超过二百银币,也就是两枚金币,甚至会达到三枚金币。

在这个世界里面,没有魔法实力或者魔力水平低下的普通人,活的还是比较贫困的。要知道,三枚金币可比这个屋子里很多人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哪怕是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每天早出晚归,在冰冷的地下室里,踩着没过脚面的积水,一年工作六七个月,早晨看到日出,晚上看不到日落,一周工作七天,一年也挣不到三枚金币。

还有那些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几乎还看不到工作台的台面,是父母瞒报了年龄才给他们找到工作的,他们一年的工资还不到三枚金币的一半,甚至只有三分之一。

然而,有一天你竟然会花掉这么多钱来操办一场婚宴!就一天!

这样做很不明智,很悲哀——可是,啊!这样做又是那样的美好!对于生活中的种种欲望和追求,这些穷人都可以忍受和放弃;

只有这一点他们是要坚守到底的,至死不渝——他们决不能放弃这种婚俗!

这种婚俗从遥远的年代一直传承到今天;它承载着人们一种至高无上的追求——囚居洞穴,满眼漆黑,企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挣脱锁链,展翅高飞,拥抱太阳;

企盼着一生之中终有一天能够证明这样一个真理:

在婚礼这一天,生活中的种种愁苦和烦恼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样,你便可以获得一份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你便能够安于劳苦,生活在对美好往事的回忆中。

人们转啊转啊——转晕了就换个方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渐渐笼罩开来,房间里两盏冒着油烟的油灯发出幽暗的光。

乐师们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现在他们一直在拉着同一首曲子,曲声变得越来越单调、呆板、倦怠。

这首曲子只有二十个小节,每次拉到结尾就从头再来。每隔十几分钟,乐师就无力再重复了,只好筋疲力尽地仰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很快,就只有新娘的表姐一个人在支撑着婚宴的喜庆场面。

由于兴奋,新娘也还算精神,而其他的男男女女全都筋疲力尽了——只有表姐的灵魂没有被征服。

她在催促着跳舞的人们——原来的圆圈现在变成了梨的形状,表姐就站在梨把的位置,左推右拉。她喊着、跳着、唱着,俨然一座岩浆迸发的火山。

偶有进出的人们会把门敞开,深夜的寒气就会顺着门进来,冻得人们发抖。

表姐经过时就会飞起一腿,去踹门把手,门就会“咣”的一声关上。

尤丽娜修女往往会给主人家帮忙直到宴会散去,所以现在也还陪在主人家身边,雪莱则是和一大群小孩子跑到外面去玩了。

与此同时,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新娘的父母和尤丽娜老师还有几位至亲正在谈论着什么,神情焦虑。

他们现在遇到了麻烦。

本来按照本地的风俗,婚宴上有一个约定,虽然是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但更具有约束力。

那就是,参加婚宴的人都要随份子,多少各不相同——不过每个人都非常清楚自己该随多少, 而且还会尽量多随些钱。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个人族帝国正在走上下坡路,连同经济状况一起,时刻准备跌倒入一片恐怖的深渊之中,一切都在改变。

这里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毒药——所有的年轻人一吸进这种空气都立刻像中了毒。

他们成群结队地赶来赴宴,一顿大吃大喝,然后偷偷溜走—— 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的帽子扔出窗外,两个人都出去找,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偶尔,他们也会三五成群、大摇大摆地从你面前走过,眼睛盯着你看,而且公然嘲笑你。

更糟糕的是,有些人会挤到吧台旁,花着主人家的钱,一顿痛饮豪饮,旁若无人,别人还以为他们或者在等待着跟新娘跳舞,或者刚刚跳完。

此时,这一切也正在这里发生,主人一家人深感惊愕,可是又无可奈何。

他们辛辛苦苦地招待了一整天,那是多大的开销啊!

新娘只能站在那儿,两眼充满了恐惧。那些可怕的账单——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一整天,每一项开销都在撕咬着她的心,搅得她不得安宁。

做工的时候她就无数次地心里筹算过——十五个银币的房间租金,二十二银币两铜币的宴食费用,十二块银币付给乐师,五银币的教堂费用,还不算圣母祈福——凡此种种,没完没了!

虽然尤丽娜老师也乐意给人做圣母祈福,见证婚礼等事情,且不收取额外费用,但她毕竟只是个孤儿院的修女,很多人还是希望能在教堂里面,在所有亲戚朋友的祝福下,在女神的神像下宣誓。

如同某种会令人上瘾的仪式般,一旦见过别人在教堂下的婚礼宣誓,新娘们往往都会渴望自己也会有这样的风光仪式。

更可怕的一笔开销还在后头,那就是这次婚礼的酒水账。

你永远也无法事先预知酒吧老板的酒水账——每到结账的时候,他就会抓着脑袋走过来, 颇为犯难地跟你讲他事先估计不足,但是他已经尽力为你着想了——问题是你的客人个个灌得酩酊大醉。

你非常清楚在酒水上受到了无情的盘剥,虽然你认定自己是老板上百个朋友当中最为亲密的一个!他先拎来的酒桶里只有半桶酒,最后拎走的酒桶还有一半没喝掉,而他却收你两桶啤酒的钱!

即使酒的质量和价格都已事先谈好,可到时候你和客人们喝的却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可怕毒药。

你可以找他交涉,可是于事无补,结果只能是毁了宴会的气氛!

至于说诉诸法律,那你还不如去找教堂里面向人族的正义女神申冤。

要知道,他可是跟本地官场上所有的大人物都有关系的。你一旦知道惹恼了这些人意味着什么,那你最好还是乖乖地交钱,再闭嘴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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