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智力缺陷,放在人身上,这种一般叫脑瘫或者智障……”燕来顿了顿,然后忽然眼中一亮,看向了旁边趴在草地上睡着的林擒:“就那样的!”
朝沐顺着燕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师姐,片刻停顿之后,她悲痛地捂住了脸:“那不是没救了?!”
“人还有逆天改命的说法,但元灵没有。”燕来摇了摇头:“节哀顺变。”
朝沐努力地平复了心情,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看向他:“那好消息呢?”
燕来面露微笑:“好消息是,我有一路绝学,非弱智不能练。”
女孩感觉自己的胃都开始抽抽了:“说实话我是拒绝的,生理和心理上都是。”
但还是那句话,她没得选。
“剑给我。”
朝沐从腰间摘下那柄被磨得发黑的小木剑“倾家荡产”,抬手递给了燕来。
“你看仔细了。”
天已经黑了,光亮全靠火堆,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传功的好时间,但燕来似乎并不在意。
而朝沐,自然也只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武道奇才,正因如此,她才总是比别人要努力,现在,背负着师门血仇,学艺自然更为专注。
燕来握着他的木剑,这剑虽然看着简陋,但却还是有剑鞘的,从分量来讲,应该都是木头雕着的,但朝沐却好像从未见过燕来的木剑出鞘,包括此时,燕来平举着木剑向她传艺,也还是带着木鞘。
月明星稀,火光摇曳,林间微风拂过男人的鬓角,燕来短发,不存在什么发丝飞扬,但伴随着他缓缓闭上双眼,那从身旁吹过的清风却似乎被什么给吸引了一样,萦绕在燕来的身侧,在轻微的呜咽声中,清风卷起落叶,叶稍又沾上了火苗,一道道翠绿并着橘红的气流飞舞在男人的身侧,凛然间仿佛真像是要递出绝世的一剑!
朝沐得承认,不管她如何看轻燕来的品行为人,但至少这一刻,他真的像是从天外圣山降临人间的绝世高手,哪怕下一个瞬间,这一剑斩开了山川河流,她都觉得应是理所当然。
可燕来没有出剑,他在等。
朝沐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明明灵力、气势、剑意都已蓄至巅峰,他为什么还不出剑?
就在这时,除了眼前的燕来,已对身遭一切无知无觉的朝沐忽然听到了一声狗叫!
盖世天尊蹲坐她面前,“汪”了一声。
女孩儿骤然回神,再看向燕来,便发现那些缭绕的清风、落叶、火花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燕来只是站在那里,平举着剑,别说是什么异象了,就连灵力似乎都未曾动用分毫。
燕来在等她回神。
手腕轻振,木剑缓缓前刺,及至手臂伸直,剑停。
朝沐只当这是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的开端,可又等了许久,却发现燕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后招。
“这……”她看着燕来:“这就没了?”
“没了呀!”燕来收了剑,原样又抛还给她:“学会了吗?”
朝沐愣了愣,她下意识想反口喷他,可临到嘴边又觉得,以燕来的实力,这看似简单的一递剑会不会另藏什么玄机?
“我、我试试。”
朝沐拿着燕来的剑站起来,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把木剑举平,然后然后缓缓前递,直到胳膊伸直,没法再进一毫。
她扭过头看向燕来:“是这样吗?”
燕来摸着下巴走到朝沐身后,伸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来,收腹,诶对,还有这个,小屁股撅起来点,不是不是,你这个臀部的发力点不对,你等我上手按一按看看你是哪里使错劲了,哎呀,你这个大腿绷得也太紧了,就这个内侧,要放松……哎哟哟哟,别踩脚趾头,别踩别踩,我不摸了还不成嘛!”
朝沐转过身,恼怒地瞪着他:“你平时揩油占些便宜也就算了,可怎么传功还戏弄我,你这哪里是什么绝学?”
燕来走到火堆边上,盘腿坐下来,老神在在地往火堆里丢了两根柴火,慢悠悠地说道:“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这门绝学,非弱智不能练,你的资质虽然不及上流,但寻常人家已是难得,那这剑,你自然是学不会的。”
可能是被燕来忽悠的次数多了,哪怕此时的老男人看起来着实有些高深莫测,但朝沐还是没法轻易相信他:“真要是我没法学会的,那你不是有意笑话我吗?”
燕来挑眉:“你学不会,你的元灵可以,现在它还是个婴儿,你只需要每天勤练,让它铭记在心,日后身外化形,你自然就能体会到这路剑法的神妙。”
这种话,搁到燕来上辈子大概就相当于“你天天给你家三岁半的孩子念我写的巨著,四十年后他一定能拿诺贝尔文学奖”,你也没法一口咬定这不可能,反正信不信由你。
朝沐看着燕来,沉默许久之后,她终于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开始了举剑向前的练习。
“你不信我。”
燕来看着自己身前的火堆,勾着嘴角笑了笑:“你不出声不是因为你相信我,而是因为你没得选,你身上压着仇恨,为了报仇,你可以付出很多以往你想都不敢想的代价。”
“朝沐,你还记得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我平时揩油占便宜也就算了,怎么传功还戏弄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我是个六十岁的死肥猪,四处行恶为非作歹,现在拿着一本绝世武功对你说,只要你给我伺候舒服了,我就把这门绝技教给你,三天包会,七天报仇,你也会乖乖地爬上床撅起屁股吗?”
“嗯?你会吗?”燕来拨弄着木柴,抬眼看向女孩儿,眼睛里带着几分慵懒和调笑:“朝沐。”
女孩儿背对着他,清丽的面庞沉浸在另一侧漆黑的阴影里,她举着剑,从燕来这边能看到她的背影在明显地颤抖着。
欺负人,这个家伙,他太欺负人……
朝沐紧紧地咬着嘴唇,粉嫩的唇瓣被咬出了鲜血,燕来的假设是那么夸张、粗俗、恶心,可燕来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她没得选。
虽然嘴上经常鄙夷燕来的为人,可事实上,在内心深处,朝沐对于自己能遇到燕来这件事,是庆幸的。
幸好是你。
可如果命运的这次垂青并不那么圆满,就像燕来说的一样,如果这个让自己无法选择的人,是一个为非作歹的恶心变态,那么自己还能这样轻易地去坦然面对复仇所带来的沉重代价吗?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在女孩儿下巴上汇成一滴血珠,然后静静地滴落到落叶的间隙里。
她回过头看向燕来,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她的胸脯因为沉重的呼吸而起伏着,她得出了答案。
“我会!”
是的,我会。
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对方对自己的索求达到什么程度,每当她回想起那一晚静花庭的惨状,从小长大的净土被鲜血染满、情同手足的同门被残忍地杀害、视若家人长辈的长老们被虐杀取乐、师傅被掳走、师姐流落江湖……龙虎王阁,他们毁了自己的一切。
女孩儿的回答坚决中带着残忍,对自己的残忍,她本以为燕来这个年纪的男人是看不惯她这种自戕似的念头的,她本以为等来的会是燕来如长兄般的呵斥。
然而燕来没有。
男人拎着一根柴禾在火焰中划着圈圈,听到朝沐的答案,他轻声笑了一下。
“那巧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为非作歹的死变态。”
站起身,走到朝沐身前,看着女孩还在渗血的嘴唇,他伸出手,拇指按在她的唇瓣上,粗暴地把鲜血在少女的唇上抹开。
“你与我之间,只是交易而已,我对你只有下半身的欲望,你也尽管可以拿这当做筹码,从我这里拼命地捞取利益,甚至如果你觉得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大可以一脚踢开,再去找一个对你的复仇更有价值的目标。”
“这就是你为复仇支付的代价,如果有一天你痛了累了想要放弃了,或许想一想今天你给出的答案,能够让你继续坚持下去。”
燕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女孩明显还在颤动的眼神,轻声道:“但就像你母亲当年对你说的一样,若不想这么活着,那你永远还有另一个选择。”
放弃复仇。
像是倔强地要证明什么一样,朝沐看着燕来,咬牙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燕来的眼中倒映着朝沐稚嫩而倔强的脸,说实话,她和他记忆里的某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气质、性格、能力更是天差地远,可偏偏望着朝沐的时候,就时常会想起一个人。
非要说她们之间有什么共通点的话……
燕来笑了笑,在心里轻声嘀咕了一句:笨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