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无数土石所加固过的路障之后，可以看见三幢黑漆漆的楼房排成一列。夜晚时分，在街灯的映照下看上去反而有些阴森，但这里的确是这座城市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宪兵们手拿瓶灯，在路障外围来回巡逻。而在两侧的房屋顶，都设有哨戒。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沃夜西却没有功夫去细细观察。
“鲜血军团第九决死队所属，沃夜西。”他向哨卡出示了队章。
“嗯？”负责看守的宪兵瞧了一眼，问道：“决死队来做什么？”
沃夜西从此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敌视。
决死队隶属于鲜血军团，和城市宪兵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部分。即便客观来讲双方的人可以算是战友，但事实上很多人都不这么想。
尤其是宪兵队。战争爆发以来，决死队因为其与邪种作战的功绩而受到大众拥戴。反观宪兵队，几乎成了“酒囊饭袋”的代名词。
不仅如此，宪兵队还有替药管局维护药品售卖场所秩序的职责。这导致民众对于药品疯狂涨价的怨气，这很大一部分就撒在了他们的身上。
所以，宪兵队的人暗地里都看不惯决死队。
这名宪兵也是如此。
“我与你们长官有约。”沃夜西说道。
“嘿？你在逗我？这大晚上的，长官们早回去歇息了。”宪兵的语气越发尖酸起来，“你以为你诓得了我？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打扰我工作。”
他根本不打算让沃夜西进入哨卡，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要好好刁难一番。
“若是因此耽误了决死队的工作，怎么办？”沃夜西平静地问道。
“什么？决死队的工作关我屁事儿啊。”宪兵看也不看，嘴巴几乎翘到天上去，“再说，你一个小小的决死队队员，能有什么事啊？我告诉你，今天就是决死队的领队来了，我也是同样的话放在这儿！”
……“诶？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沃夜西听着似曾相识，转过身去，正见一名衣着华丽的男青年迈着贵族式的优雅步子走到身边。
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四名身材高大的男人。每个人都着一副轻便铠甲，腰佩长剑。
沃夜西仔细一瞧。这男青年的发型格外精致，似乎恨不得是将每一根发丝都做了造型。
不仅如此，还有那镶了金丝边的决死队军褂，以及领口的白色花结……
“你是，第一决死队的领队，茂……”
沃夜西话未说完，反而是那看门的宪兵先奔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哎呀呀，茂大少爷，您怎么有空光临呐？”
“我怎么有空？”茂结玉瞥了他一眼，“可惜来得不巧啊，我听说有人说要把决死队的领队给拦在外边儿。”
笑容在宪兵的脸上凝固了，随后他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这样的大话？”茂结玉的个头还没有宪兵高，但此时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俯视一般。
“本少的心情原本就不好。怎么着，你是想让我替劳瑞斯教导一下部下吗？”他皱眉道。
那宪兵看了一眼那四名高大的男子，吓得腿一软。
反而是沃夜西扶住了他，才没有当场跌坐在地。
“谢谢。”现在的宪兵一脸感激。
“不客气。”沃夜西点了点头，“所以可以让我们进去了么？”
“当然，当然！”宪兵急忙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打开了通往主楼的铁门。
……
“喂，你叫沃夜西是吧？你凭什么跟着我混进来？”
进入正门后，茂结玉走在沃夜西的身边，质问道。
“这怎么能算是混进来。”沃夜西目视前方，“我是获得了哨卡的许可，完全符合程序，合理地进入。”
“呵。”茂结玉冷笑，“若不是碰见本少，你怕不是要在宪兵队的门外打地铺？”
“那只能说很巧了。”沃夜西也笑。
“嘁。”茂结玉摇了摇头，“在城主府邸的时候，本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脸皮有这么厚啊。”
沃夜西耸了耸肩，并未理会。
两人刚刚进入了主楼，竟是迎面遇见了匆匆走来的都克。
第二大队队长的胳膊下夹着一沓报告书，神情凝重。
“嗯？茂领队和……咦？你不是赎罪营的那个少年，沃夜西吗？”都克停下脚步，神色惊讶地看着两人，似乎是碰见了稀客。
沃夜西有些意外。
虽然在与梨朵的那一战中，两人打过照面，但沃夜西并未告诉都克自己的名字。
说不定，是诺珈蓝领队告诉他的？
“正是本少。”茂结玉首先开口说道，“此时来打扰还请见谅，只是本少收到消息，说可雅留在了宪兵队，所以前来看一看。”
沃夜西这才知道茂结玉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确实是这样啊。”说到这事，都克叹了口气，“那想必您也知道，弥领队留在这里的原因了吧？”
茂结玉眼神一沉，说道：“坏灵。”
一旁的沃夜西微微皱眉，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哎，总队长阁下的安排是让弥领队留在宪兵队观察情况，恰好这块工作是由我第二大队负责的。”都克说道，“我们为弥领队安排了独立房间。”
“哦？很好！”茂结玉夸道，“你们没有让可雅去住集中收容所，这个安排很到位！”
“别说笑了，让决死队的领队去住收容所？那怎么行。”说着，都克的目光落在沃夜西的身上，问道：“那么沃夜西少年，你……”
“我与这位少爷同行来此，目的一致。”沃夜西不紧不慢地说道。
谁特么和你同行？茂大少爷一脸鄙夷地看向沃夜西。
不是吗？沃夜西也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
仔细一想，两人从进门到这儿确实是一路同行……靠，算你小子会耍。茂结玉双手环抱，别开了视线。
看着面前这两人眉来眼去的，都克莫名其妙。
“都克队长。”沃夜西忽然正色道，“我是领队小姐的下属，我必须来。而且……说不定我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什么？”
都克和茂结玉听了，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
弥可雅望着摆在桌上一盘烤鸡，沉思许久。
在烤鸡的旁边，还摆着一盘土豆泥拌菜，一盘蒸鱼，以及一篮子的水果。
为什么，这里的伙食会这么好？这根本不像是因为坏灵超标而被看押的人的待遇，反倒像是受邀参加一场晚宴。
她手握刀叉，但迟迟没有动作。
“有人吗？”她唤道。
很快，一名值守宪兵来到门外，拉开小窗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把烤鸡和鱼端走。”弥可雅将这两盘香气扑鼻的菜端到了门口。
“这……”宪兵不明所以地接过盘子，问道：“为什么啊？劳瑞斯阁下特意吩咐过，要好好准备您的食物，每天至少一顿鱼和肉……”
“什么？”弥可雅吓了一跳，“你们总队长这是要把我当猪养啊？”
“这个这个……这怎么会呢！”
“非常感谢，但赶紧请他不要费这个事了。你们宪兵队有这些食材，还不如给收容所里的人们改善改善伙食。”
宪兵一听，立刻便懂了弥可雅的意思，笑道：“嗨，弥领队，您可千万不要过意不去。您毕竟是决死队的领队，这些伙食都是最基本的……”
“慢着，什么最基本的？你知不知道，我平时只吃那么一点点儿的蔬菜和水果？”弥可雅碰了碰食指与拇指，比划了一番，说道，“肉，是罪恶的。”
“为什么？”这宪兵听懵了。他闻着烤鸡散发出来的香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到弥可雅那儿就变成罪恶的了呢？
“我在减肥啊。”领队小姐严肃地说道，“如果我在你们这儿待了几天，坏纹倒是没长，反而体重增了，那怎么办？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
这名宪兵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白活了。
原来在她的眼里，比起坏纹，体重才更要命吗！
正当宪兵怀疑人生的时候，都克领着沃夜西和茂结玉来到了房间外的走廊。
“嗯？”都克一眼便看见了宪兵手中的盘子。一盘烤鸡，一盘蒸鱼，分毫未动。
“混账！”他呵斥道，“人家还没动你就给端出来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你是想独吞？”
“绝对没有啊！都克队长！”宪兵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菜给翻了。
“那是怎么回事？”
宪兵赶忙回答：“是弥领队说，让属下把菜端出来的。她说不吃……”
茂结玉挑了挑眉毛，走上前去一瞧，随即轻笑一声：“呵！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菜配不上可雅！”
“哈？”都克和宪兵都是一愣。
“这烤鸡和鱼，不说味道如何，首先这色相就差了点儿，甚至比不上我茂家三流厨子做出来的宵夜。怎么能给可雅吃呢？她怎么会愿意吃呢？”
茂结玉说得头头是道，都克和宪兵都仿佛顿悟般点点头——真不愧是本地的大贵族，瞧一眼就知道这菜是什么档次。
“赶紧重做。”茂结玉大手一挥，“不，等等！本少看你们这儿的厨师也就这样了。本少立刻便差人，让家里最一流的厨子做一道烤鸡和一道蒸鱼送来！”
这回连沃夜西都呆住了，心想还有这种操作？
“呵呵呵。”茂结玉见众人模样，知道这群乡巴佬是被自己震撼到了，笑道：“岂止这两盘菜！既然是做给可雅吃的，那本少就送上四菜一汤两甜点的贵族式晚餐。只有最好的菜，才能配得上最美的人……”
“这位少爷。”沃夜西走到他跟前，说道：“你这多半不成。”
“嗯？怎么不成？”茂结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沃夜西，你连黎约本地的贵族吃些什么都不知道吧？那也是当然的，你毕竟没有机会去体验上流人士的生活。”
“贵族吃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搞错了领队小姐不吃东西的根本原因。”沃夜西说道。
这时候，弥可雅的声音透过小窗传来：“茂大少爷，四菜一汤两甜点？你是故意的吗？”
“嗯？可雅，你不满意？”茂结玉见弥可雅向自己搭话，心想她肯定是饿了，于是道：“别担心，你觉得不够，那便换成八菜二汤四甜点，加倍！”
说完，他轻轻一抹自己那定过型的秀发，潇洒地侧过身去，静待来自弥可雅的夸赞。
“你、真、当、我、是、猪、吗！”弥可雅忍无可忍，道：“在你们眼里，我是这么能吃的吗！”
话说到这份上，众男士都意识到了他们在思想上的政治不正确——人家想吃什么东西自然会吃，但你们不能给她硬塞。人家花季少女，又是堂堂大小姐，整得人家好像很能吃一样，实在不妥。
只有站在角落的沃夜西，脸上挂着看穿一切的笑容。
嗨，明明很能吃，而且从小就很能吃。
但当发现弥可雅以危险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少年所有的表情很是时候地在脸上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