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祈盯着车窗外灰暗的天空，眼神空洞，脸色如同天空一般苍白。

“嗒，嗒，嗒，嗒，嗒”

驾驶座上传来一阵无意义的敲响，一根修长的手指正在不耐烦的敲打着方向盘，若是在平时，手指的指甲上还会涂着艳丽的颜色，但今天它的主人看起来是没有那个心情。

“女马的，到底要堵到什么时候。”

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徐晓祈也因此将目光投向了前方，她只看见了数不尽的红光，一直绵延到了地平线。现在想要往前挪到一分，都是一种奢侈。

堵车很正常，甚至有的人还希望堵车堵的久一些，这样他就有理由晚到本应及时到的地方。徐晓祈的内心就有这种感觉，很奇怪，最不该有这种感觉的明明是她才对。

大概在她的内心深处，是不想去面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那个事实永远都不会到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征兆。

一小时前，她还在教室里写着试题。是她擅长的英语试卷，一如既往的题型，一如既往的词汇，就如同她一如既往的生活。她不讨厌这样略显枯燥的日子，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所熟知的，熟悉的感觉令她安心。她没敢去尝试新的生活，比如去像其他处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去交一个男朋友，又或者是去尝试烫发，去学会化妆。她只是在小心的呵护着自己的生活，以及周遭的一切。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她的人缘很好，和谁都能聊得来，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同样她也在小心地维护着与别人的关系。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害怕失去了。

她又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她很开心，因为她的母亲陪她玩了一整天，游乐园、电影院，那些她一直羡慕其他小朋友可以去的地方，而且那天她的母亲带她吃了一餐她吃过的最为丰盛的一餐，那是她那开卡车运货的父亲所难以支付的起的，唯一遗憾的是，那天父亲没有一起来，她多么希望能像其他家庭一样，三个人能够高高兴兴地度过一整天。

但是那天过后，她的母亲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封厚厚的信，徐晓祈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她害怕打开之后，母亲的身影就会至此在自己的脑海中消散。

一切发生的就是那么突然，但事实上，只是徐晓祈不知道罢了。从家里的吵架声变得稀少，从父母很少在同一屋檐下起，一切都在慢慢发生着。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之前的日子，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徐晓祈能感受到，父亲的脚步，比以前要沉重了；父亲的背，也比以前更加佝偻了。徐晓祈也学着父亲那样，过着之前的生活，她明白自己不能因此自暴自弃，父亲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大了。

她在学校里认真的学习，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快乐的大笑，但是回到家中，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在家里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如同现在她在车中一样。

但徐晓祈一直很满足，她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地怨念。即便是母亲离开了，想必她也在某个地方，快乐地生活着吧，也许那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一小时前。

她不得不放下笔，跟着班主任来到了办公室，她的小姑正在里面等着，不知为什么，一向注重仪表的小姑，今天看起来竟是那么的颓然。头发没有好好的梳理，妆也没有化，衣服皱巴巴的，更重要的是，还顶着一对大眼泡。而小姑见到她说出的话，让徐晓祈对这些事情根本不在乎了。

快跟我去医院！你爸爸今天早上上高速时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

徐晓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小姑走出了教学楼，接着坐着她的SUV，一路向着医院疾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堵在立交桥上了，那还是半小时前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不敢想，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想起发生的事，一定会忍不住崩溃。

她只能望着前方一排排的车尾灯，希望它们快点动起来，也希望它们永远停留在那里。

“不会有事的。”

小姑从后视镜看到了坐在后面，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的徐晓祈，心里一阵绞痛，柔声安慰道。但是徐晓祈并没有回答她，什么动作有没有，像一尊石像，徐晓祈的脸色也似石像般苍白。这是那个非常礼貌的侄女做不出来的事，所以令小姑更加担心起来。可她却想不到能安慰徐晓祈的办法，她自己的内心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下子所有的担子都担在了她的肩上，又有谁能安慰她呢。

就在这时，周围出现越来越多的行人，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向着前方前进着，好像在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姑伸头朝前望了望，也望不到什么东西。

“我下车去看看发生什么了，你待在车里没问题吧？”

她这么问着，徐晓祈听到后终于点了点头，小姑算是安心了一点。接着她打开车门，外面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涌入她的耳朵，汽车排气的声音，人们的交谈声，还有时不时想起的车笛，这一切让她的内心变得烦躁起来。但她还是沉住气，问了问正准备往前走的一个中年男子：

“你好，请问前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想去瞧瞧，”男子很礼貌地向她解释着，“听说是前面有人打起来了，还挺凶的，看这路况怕是交警都难过来。”

“那你知道这队伍什么时候才能动吗？”小姑追问着。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要往前去看看才知道吧，要是交警到了应该会快一点，但我觉得一时半会是动不了的。”

小姑道了声谢，又回到车中，拔下了车钥匙，回头对徐晓祈说道：

“我去前面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这次徐晓祈没有回答，但小姑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便下了车，跟着其他人向前走去。待到小姑走远后，徐晓祈才抬起头，她突然为没有和小姑一起去心里一阵后悔，她不想一个人，即使她知道小姑很快就会回来，但害怕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一旦一个人待着，无数想法就会冲进自己的大脑，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额头，可那些想法像阴魂一样，怎样都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那些稀疏平常的时光，却在此时不停地刺激着她的泪腺，她极力地忍耐着这种感觉，把眉头皱成了一团。

现在没有任何人，哭出来也没问题吧？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旁低语。徐晓祈以前很爱哭，但自从她知道自己再怎么痛哭，她的母亲也不会回来后，她就再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了。那时候为了安慰伤心的自己，父亲操尽了心，她也是在看到父亲那

疲惫却又充满慈爱的目光后，便决定再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父亲变得劳累。

可这一次， 即便自己哭的多么伤心，多么痛苦，也不会有人像以前那样轻抚着自己的后背，用温柔的话语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一切还没那么糟，爸爸只是进了医院，一定可以抢救过来。

快到精神崩溃的边缘时，理智突然把她拉了回来，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种能力，能够在感情高涨的时候，瞬间恢复冷静。可她又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这种能力，任由自己被感情所吞没。

“啪”

猛地，一只手拍在了她旁边的车窗上，把她吓了一跳。她以为是有人看到了刚刚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调整了情绪，看向了窗外。然而窗外的人并没有理她，只是扶着车窗喘着粗气，汗水浇湿了他的衬衫，累的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看他的样子，是从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小姑去往的方向来的。

已经可以离开了吗？

徐晓祈心生疑窦，便移到了车窗旁，此时那人已经休息好离开了，她便摇下车窗，探头出去向那人问道：

“您好！请问前面的路已经通了吗？”

那人并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摇晃着往前走，徐晓祈觉得有点尴尬，但她又不能下车，车钥匙还在小姑的手里。没有办法，她只能伸出半个身子，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前面穿白衬衫的先生！请等一下！”

对方还是没有给予理睬，但徐晓祈在看到他另一只手臂晃出来后，倒吸了口冷气。

那人雪白的衬衣衣袖上，印着一大摊的血红。

不详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升起，直觉告诉她，那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不由得担心起小姑，她回头看向了小姑离去的方向，却还是没见到小姑的身影。

“噗通”

 而此时，她的身后又传来了有人倒地的声响，她看了过去，是刚刚那个手臂手上的男人。后面的那辆车大概是他的，但他的手虽然抓着门把手，却瘫倒在地上，看上去似乎是失去了意识。好巧不巧，附近的几辆车辆都是空的，车主都跑到前面去了，也就徐晓祈还留在这里。她也没带手机，没办法叫救护车。

她只好下了车，将车门轻掩住，快步朝着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