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24日,银凯国,破晓之城。

深夜。

尤利安·鲁珀特正坐在酒馆里,一只手拿着几乎有脸盆大小的的酒杯开怀畅饮着。银凯国北方的小麦酒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划算的酒了。每年的夏末,每家农户所收的第一批小麦都会上交给国家,然后由公家的酿酒厂制作小麦酒,之后再下发给全国各地的酒馆。

他曾经是一名赫赫有名的骑士,只不过因为当了逃兵,被免除了职务,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场主。

不过,只要有好酒,他就能讲出好的故事。

尤利安的怀里躺着一个美丽的黑发陪酒女,也跟着他享受着这些新鲜的小麦酒,丝毫不介意他粗壮的胳膊对她动手动脚。

“我跟你说,当时潘迪曼尼的军队足足有十几万之多。但是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国王根本没有丝毫惧色,拿起那把名叫‘征服者’的钛金剑就冲了过去,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尤利安停下来,然后将酒杯里的小麦酒喝个干净,继续说道:“但是,事实证明,疯了的人其实只有我和当时在场的其他几个骑士。那些铁浮屠和龙蜥根本不是陛下的对手,他挥舞着钛金剑,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然后,他转过头让我们赶紧撤离,他会给我们断后,而他身上那原本银色的铠甲上面,早已沾满了黑色的龙蜥血以及铁浮屠的肉泥。”

“但是我哪敢抛弃陛下啊,要是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我就算是回去了,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所以,我对陛下说我不会逃跑的。但是,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一个巨大的,带有翅膀的阴影掠过战场,所有在场的骑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猜那是什么东西?”

黑发的陪酒女摇摇头,她已经被小麦酒灌得微醺。能有精神听尤利安的故事应该已是奇迹了。

“哈,我就猜到你想不出来,但是也没办法,但凡是这个正常人,都猜不出来我们那天究竟见到了什么。”

尤利安将酒杯放下,然后伸出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火鸡腿,大口的撕咬着,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接着说道:“那是一条黑色的巨龙,它几乎有一栋房子那么大,嘴里冒着火焰,皮肤上深红色的裂纹不断渗出像岩浆一样的鲜血和黑色的浓烟,而在那上面坐着的人,就是当时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骑士。”

说着,尤利安打量一下他怀里的这个黑发陪酒女,“嗯——,他个子不高,就和你差不多,但是他身上穿的那身黑色的铠甲绝对是上品,而且用黑漆漆的头盔罩住了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只见那条巨龙喷出火焰,将我们唯一的去路给封死,然后黑骑士从龙背上跳下来,单手,对,单手挥舞着一把比他自己还高的黑色符文大剑,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聚集起黑色的魔法,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炸上了天,要不是我这一身赘肉保护了我,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的陛下挺身而出,只身对抗黑骑士和他的巨龙,并冲我们大喊道‘快跑,我来拦住他!’,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求生的欲望盖过了恐惧,我爬起来,然后也没管其他骑士,就这样一路跑回了灰门城。”

说罢,尤利安叹了口气,“没人知道我究竟跑了多久,当我人们发现我时,据说我是被当时的盾兵团长克劳德发现的,那时的我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场战斗中,除了我和陛下,其他的所有人,包括哪些和我一样的陛下的护卫骑士,都死在了黑骑士的剑下。

但是,当我看到他们残缺的尸体时,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们之中有些人的伤口并不像是那种大剑的所带来的撕裂型的伤痕,而是像普通长剑一样的伤口。”

尤利安此时停了一下,他注意到,自己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然后立刻笑了笑,对那个黑发的陪酒女说道:“这都是以前的故事了,已经真实性不高,你也不必太当真。”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尤利安这才发现,整个酒馆里,除了自己和他怀里这个黑发陪酒女之外,再无半个活人。

一股莫名的恶寒涌上尤利安的心头,他慌忙起身,然后说道:“额,时间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

说罢,他便抛下眼前的陪酒女郎,连酒钱都没付冲出了酒馆。

此时已是深夜,天空中一片乌云都没有,但却出奇的暗。天空中,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尤利安的头顶。

他快步走在幽深的小巷里,黑暗和死一般寂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究竟是走普通的路面,还是深邃虚空中无垠幽冥。

他的头上不停的冒出冷汗,恐惧就像是一只阴森森的手一样死死的抓住他的心脏,仿佛只要他的每一声心跳都是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

恐惧,是逻辑的退让,是理性对生存渴望,世间少有人可以与之对抗,绝大多数都在它的面前因惶恐而颤抖。

而这其中就包括尤利安·鲁珀。

“谁在那?快出来!!”

尤利安冲着潜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大叫着,按理讲,他的声音很大,完全可以引来路人,或者正在熟睡的街坊邻居。

但是就是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声音也没有,只是单纯的安静。

尤利安更加害怕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看着他,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它们潜藏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既看不见,又摸不着,但是切切实实的的存在。

而后,他听见一阵脚步声,又或者像是某种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接着是一声乌鸦的刺耳哀鸣。

她,走了出来。

尤利安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黑发黑瞳,肌如白雪,身材纤瘦,但是却散发出非人的压迫力,让尤利安几乎无法呼吸。

“是你?”

尤利安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刚才还在酒馆的那个陪酒女居然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还换了身衣服。

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说道:“不记得我了吗,骑士先生?”

下一刻,那名女子脚下的黑影 ,如同以太一般,凝结成型,变作一把比她还要高的大剑。

她单手拿起那把大剑,一步步向她逼近着。

“就算你忘了我,也该记得这把剑吧。”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我亲眼见到你和他一起坠落在愁鬼断崖!你这不是真的!!”尤利安吓得瘫倒在地,脸色煞白的不住地摇头,仿佛是见到恶鬼一般。

“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吧,你这下贱的东西!”女子手中的大剑高高举起。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整个夜晚又再次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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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25日,银凯国,破晓之城。

“潘多拉,你知道吗,银凯国的小麦酒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物美价廉的酒了。”雷诺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的街道,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我们今天就在这条街上找家酒馆一边喝小麦酒一边吃当地的火鸡腿吧。”

一旁的潘多拉则是保持着和往常一样的微笑,跟在雷诺的身后,“您若安好,便是晴天,老爷。不过在下还是要提醒一下,我们这次来银凯国可不只是为了品尝这里的小麦酒或者吃这里的火鸡。”

“有什么嘛,在工作之余,寻找生活的快乐,这难道不是人间正道吗?”雷诺耸耸肩,身上穿的秘银铠甲也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工作?我们的雷诺大老爷可从来没有工作过。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给大小姐治病,是为了找寻有关炼金魔法的资料,可不能光玩去了。”潘多拉从秘银铠甲里拿出一沓纸,这正是爱丽丝先前整理的资料,“不过,资料上虽然注明了那些书籍所在的图书馆,但是并没有告诉我们那个所谓地下图书馆在哪。”

现在的雷诺和潘多拉并没有穿上和往常一样的燕尾服或者女仆装,而是换成了一身秘银所打造的铠甲。这种秘银铠甲,薄如蝉翼,轻如羽毛,是银凯国贵族们最青睐的装备。而且,雷诺作为法师,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霍兹海姆家族不受任何国家法律的限制,但是在这个极端厌恶魔法的国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嗨,这还不简单,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咱们现在这身穿着打扮,一定会被当地人当成某个大贵族家中的少爷和侍从,一定会恭恭敬敬的给我们指路的。”

“在下认为,在这个国家里,没有哪个贵族会不知道王宫的位置。”

雷诺一笑,说道:“现在不就有了吗。”然后他指指自己和潘多拉。

潘多拉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脸上一副“随便吧,老娘懒得跟你争了”的表情。

这时,雷诺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不少人聚集在那,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雷诺兴致勃勃的的转过头对潘多拉说道:“看起来前面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走,我们过去凑凑热闹。”

“在下可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热闹可凑,而且老爷,您难道没有闻到空气中散发的血腥气吗?”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过去看看啊。”

说着,雷诺便拉起潘多拉的手,一路小跑着来到人群的聚集处。

而等到雷诺跟潘多拉穿过拥挤的人群见到那引来人群的罪魁祸首时,则是被眼前的景象受了一惊。

那是一具被破坏的完全不能说明究竟是为何物的恶心肉泥,那个东西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作“尸体”,因为其已经丧失作为人类该有基本轮廓,它已经被不知名武器砸成了肉饼,破碎的内脏和鲜血随意的喷出体外,脸部根本无法辨认其长相,甚至一只眼珠距离还能勉强称作头部的位置有几米远的距离,而在这滩血肉模糊的恶心肉泥的旁边,则是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

“他,要回来了 。”

雷诺顿时就失去了刚才寻找小麦酒或者火鸡的兴致,今早的早饭差点就从自己的胃里涌了出来,他看向身旁的潘多拉,她的脸部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滩恶心的肉泥而发生什么变化。

真不愧是我的女仆,承受能力就是厉害。

而雷诺周围的几个银凯国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吐的吐,跑的跑,甚至有那么几个直接给眼前的这副地狱般的光景给吓晕了过去。

“七神在上,是怎样的残忍才能造就这样的罪行。”雷诺揉揉太阳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看起来就像是餐桌上不小心洒出来的番茄辣椒酱一样。”潘多拉在旁点点头。

就在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这具尸体的时候,后面传来了马蹄声,接着是官兵们驱赶人群的,不耐烦的呵斥声,

“都让开,都让开!”

潘多拉见那些官兵来了,自然也不打算多留,便对雷诺说道:“把这件事交给官兵处理吧,老爷。”

雷诺点点头,“嗯。”

随即,二人便打算离开。

而就在这时,官兵的头头看了一眼雷诺和潘多拉,然后说道,“你们两个,站住!”

雷诺听见官兵的声音,也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官兵打量了一下雷诺和潘多拉,然后点点头,“你们两个,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哈,军爷好眼力,我家老爷的确不是银凯国人,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跟那个男的说话,你别插嘴!”

“你......?!”

潘多拉被这个官兵呛人的话给气到了,刚想上前一步跟他理论一番,但是却被雷诺一把拉住。

此时的雷诺也并没有刚才的和颜悦色,他上前一步,声音里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诚然,我们的确不是那么银凯国人,”然后他露出藏在袖子里的奥术手镯,那手镯上的宝石在魔力的充盈下变得愈加炫目,“我乃无冕之王,霍兹海姆·雷诺,来你们这里是有要事跟你们的国王商量。”

那个官兵见状,立刻和其他官兵下马,单膝跪地向雷诺敬以最高的礼数。

“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见谅。”

然后对着旁边的两个官兵说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马牵过来。”

片刻之后,雷诺和潘多拉在那些官兵的带领下,已经进到了王宫。

银凯国的王宫比任何国家的城堡或者宫殿都要宏伟,全白的城墙据说是用纯禁魔石打造,每一块银白色的石板上面都雕刻着禁魔的咒语和上古英雄的浮雕。王宫外面站岗的士兵们全部都清一色的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而在王宫的内部,宽阔的白银大殿之中,四个几百米高、五六人合抱粗细的巨大石柱支撑着整个王宫,每个石柱上,都雕刻着一个上古英雄的雕像,而在大殿深处的最中央,一个由钛金打造的王座就那样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大点之内官兵和下人们来来往往,似乎是要举办什么重大的集会。

“皇帝呢,老爷?为什么之有王座,没看见皇帝呀?”潘多拉看向那空荡荡的王座,好奇的问着雷诺。

“如果没有重大集会的话,银凯国的皇帝是不会闲着没事坐在那个王座上的,据说是因为王座室的椅子更舒服。”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声,“哈哈,真没想到啊,雷诺,你居然会来这里。”

雷诺厌恶的望向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个子高高的金发男子,长得十分的英俊,那双梦幻般的蓝色眼睛,足以让任何银凯国年轻姑娘为之沉醉。

雷诺转过头,满脸堆笑着,看向这个年轻的男子,“好久不见,瓦蓝奈尔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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