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真正的学费需要多少？”只听莉夏愣愣地问道。
她也上过三年学，每年学费5000神币，两个人加起来一万的话会有些吃不消，但只承担里诺一人的学费，咬咬牙还是能挤出来的。
学费只是基础，创世者学校会提供一部分最基本的材料供学生实验，但创造世界的开销远远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
指甲大小的原始奇点就要一万神币，更别提那些创造生命用的空白干细胞、用来潜入被创造世界的全套装备、存储空间无限的储物箱等等。
这三年学习，里诺基本都是在旁边看着，光听理论知识，一次亲自实验都没有。
即便如此，他也满足了，五年制毕业的最后半年，学校会发材料给学生做毕业设计，足够他创造第一个世界。
只要能获得好评如潮的反响，就是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金钱与地位都将接踵而来！
然而一旦退学，一切就全完了！
密米尔摇摇头：
“二十万一年，你们至少还要付四十万才能让里诺毕业。听我一句劝，另谋出路吧。”
莉夏顿时哑口无言。
她辍学后做了原型师——一种应运而生的职业，属于创造者的附属行业。
有些世界主打人物魅力，为了让那些人设更加有血有肉，或者出现一个重要人物来推动剧情，这就需要像莉夏这样的原型师，亲自进入创造世界演出令人刻骨铭心的桥段。
悲剧往往最容易打动人。所以原型师身为神，却时不时需要扮演小偷、孤儿、受欺凌者等等需要被人类踩踏的原型。
说好听点叫为艺术献身，说难听点，不过供人取乐的戏子罢了。
即便如此，莉夏靠尊严换取的工作，一年的年薪大概也就两三万神币，四十万也就是需要十年不止。
对于神无限的寿命来说，十年根本算不上什么。可这不代表神的时间可以随便浪费，浪费时间就代表与平均社会拉开差距，贫者更贫，富者愈富。
更何况复读也不是就补最后那两年，要读就得重新开始读。五年学费，这又是另外一个天文数字。
想到这，里诺终于开始紧张起来，心脏仿佛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紧张，不甘心地问道：
“老师，有没有别的机会能让我继续留在学校？”
“有，做个旁听生，学费会便宜很多，”密米尔无奈地看了里诺一眼，“但是旁听生没有毕业证书，也没有学校做毕设给的丰富材料。我知道你缺什么，毕业设计才是你的翻身仗，旁听生不适合你。”
“那……”
密米尔打断里诺，沉声叹道：
“别抱幻想了，孩子。如果真的有办法，老师也不愿意放弃你。可是学校不是慈善机构，神的出路也不止一条，野路子的创造者也有名列创世神榜的，机会需要你自己把握。”
无论怎样安慰的话语，如今落在里诺与莉夏的心头，都不过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
刺耳，又难以令人接受。
他们沉默了许久，干坐着，仿佛石化。
“我们明白了，谢谢密米尔老师。”
莉夏抓起里诺的手，眼圈泛红，起身欲走。
里诺心里依旧不愿意放弃，他被莉夏拉扯了两下，别扭地迈开腿。
“等一下，这学期莉夏交的5000学费退还给你们。开学以来几星期的免费课程就当做个饯别礼，毕竟我们也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和你们说这事，好聚好散吧。”密米尔的镜片释放出全息投影，提示要与莉夏做神币转账。
莉夏迟疑了一秒，默不作声地乖乖接受了。这或许算是份施舍，但他们刚才已经深刻地明白，钱对于这个社会有多么重要。
里诺没有吭声，他知道他和姐姐没的选，只能默默等待这一切结束。
就算我再不甘心，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行！我、我一定！
里诺的视线扫过密米尔办公桌上的一叠书籍，突然发现被掩埋在其中的几份纸张。
《天资计划》。
对了！助学金！
“老师！我能报《天资计划》吗？”里诺问道。
密米尔一愣，看到桌上露出一角的《天资计划》申报表，摇头道：
“别想了，这是校方严格审查的，你的成绩不足以过审《天资计划》。”
“过审？具体是？”
密米尔望了一眼里诺，明白他不愿轻易死心，只能再费番口舌：
“天资计划是给有天赋的创世者提供的助学计划——你要明白，是创世者，不是普通学生，你必须得创造过一个世界，有一个作品，才能申报天资计划。”
一听到创世者，里诺神情瞬间黯淡。为什么要给创世者助学金？明明普通学生更需要啊！
“现在你懂了吧？”密米尔从书底下抽出申报表，“而且明天傍晚就是报名截止时间了，除非你明天截止之前，交给我一个作品，并且得到包括我在内五名评审老师的一致好评，我才能让你通过天资计划。可是，里诺，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里诺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打扰老师了。”
“唉，走吧，另谋出路去吧。”密米尔挥挥手。
一路上，里诺和莉夏都像丢了魂一般，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了家，什么时候吃过饭，直到彻底入夜，天黑如墨，两人才终于面面相觑地自嘲一笑。
“原来爸妈还做了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没有他们垫付的这笔钱，我连三年学都上不了。可是有了希望，反而让我更难以接受我要中途退学。”里诺仰望天花板，深陷在沙发里。
莉夏问道：“重点是这个吗？你难道不好奇，爸妈早就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有危险吗？他们为什么要提早留下这笔钱？”
“我不知道。”里诺摇摇头。
考虑死者的事，那是给有闲钱、有闲工夫的家伙去做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生者来说，活下去，努力达到自己的梦想才是唯一要去考虑的。
里诺想起在地球当李若的那段日子。他是位老知识分子，上山下乡什么都经历过，吃过许多苦，但从来没有放弃过，而且总会有办法克服。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白手起家，最后和妻儿住上了燕京的大豪宅，儿女事业有成，子孙满堂，说起来别有一番温馨。
可是神的社会不同，很久之前就再也没有阶级之分。取而代之的是对货币的极端推崇，因为神足以用金钱衡量一切。
你或许无法买到你想要的亲情、爱情、友情，但你可以挑选。
克隆人仿生人复制人，新颖猎奇纯爱后宫，总有一款能在最大程度适合你。生老病死和超能力就更不用提了，没有任何需求会成为问题。
没有钱依旧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无上的法律保护所有神的权利。
可这或许从来不是钱的问题，里诺只是不想再被看作低人一等。
莉夏经过一下午的沉淀，心情早就平复，无奈地瞥了弟弟一眼。
“里诺，想想接下来找份什么工作吧。”
“啊？”
“啊什么啊。密米尔说得对，就算再渺茫机会也是有的。我们不是有爸妈留下的地球吗？或许可以从它身上找到灵感，说不定就算不用专业学习，也能成为创世神。”
“可我不想放弃学校。”里诺摇摇头。
“听话，里诺。去好好睡一觉。想通了，明天要不先去我上班的地方看一眼？”
“不。姐姐，我想要尝试一下天资计划。”
“可是，老师说过，你的成绩不够……”莉夏一愣，旋即意识道，“你想把地球当做你的作品交上去？不可能的！这是爸妈留给我们的遗物，拿什么也不能拿它当做成功的筹码！这是原则问题，你忘了我教你的吗？”
“我当然知道，更何况创造地球的人绝对有顶尖创世神的水平，老师根本不会相信地球是我做的。”
“那你是要？”
“我……”里诺眼神闪躲了一下，有些心虚，“总之我会想到办法的。”
说完，他低着头冲回卧室。
“里诺，明早给我答复！”莉夏冲着卧室喊道。
“啪——”
回应的只有一声关门声。
莉夏望着里诺离去的方向，五官郁闷地纠结在了一起。
她虚握拳头挥舞了两下，克制住想要捶桌子的冲动，转而狠狠地揉了揉栗褐色的蓬松短发。
发泄了半晌，才最终把脸埋进手掌，无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