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到哪里来了。”

雨声没有丝毫停休的打算。

阴云密布，骤然大雨击中堆积的水塘，激起一阵阵涟漪。

这样的天气，温度不出所料的也相较之前下降了很多，凌五猛地打个哆嗦，将车窗户的小缝闭合。

“关于你手上的书的话题，才刚告一段落哦。”

周可欣拿起手机，白色的屏幕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凌五眼尖，勉强从其中有着他刚才安利的书中的角色名字。

“现在要看吗？”

“嗯，我今天也没有多余的事情要做，所以就看看吧。”

……的确是如此。

听着周可欣说这些他根本就反驳不了的话，凌五一时觉得憋得慌。

两人现在坐在客车上在阴影笼罩的城市中穿梭，苏忆借的伞放在他的脚边，自己对她怀有不知名感情的少女坐在身边。

虽然是这样，但旅途的终点其实并不需要爱丽丝的存在。

尽管自己是因为她的话才可以鼓起勇气跟可心打电话，但却也是仅此而已了。

接下来是他和可心两个人的事情。

……也需要他们两个人单独解决。

“爱丽丝。”

凌五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让爱丽丝那么自作主张地跟了上来，没有做出任何反驳。

“什么？”

“你……妹妹没关系吗？”

凌五把即将说出口的问题换了个样。

真是没志气——他在心里叹气。

想要得到答案的同时，却又害怕这个答案。

凌五明白，这其实是因为他心里对这个行为抱有‘误解’式的可笑希冀。

如果他问出口，那份脆弱的心情便会如同希冀一样随之破碎吧。

“没关系，已经提前和遥遥她商量好了，她会留到晚上，先送冰儿回去，然后再回家。”

周可欣依旧盯着手机屏幕，不做任何感想地读着小说的同时，也同样不做感想地老实回答着凌五的问题。

“啊，哦。”

然后，凌五发现自己也没有任何想要说出来的感想。

想要说的说不出来，留下的也只有符合他自闭死宅特点的回应。

接着剩下的，原本应该只有沉默。

“说起来……”

只是，周可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一提。

“你刚才把窗户关上了呢。”

“啊，我就是想着有点冷了，所以就关上了，爱丽丝你要打开吗？”

凌五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只是一会儿没留意它，雨水似乎变得更多了。

“你不是有点冷吗？”周可欣反问道。

“也只是有点而已。”

凌五露出一脸‘我没问题’的认真表情。

并不是在逞强。

而是不在意。

周可欣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并不是对这个一直如此的少年，而是对现在有点捉摸不透的自己。

“打开后呢？”

她轻声问，看着凌五那根本不在乎之后展开的脸上愣住的样子。

想到了她自己今天和前天自相矛盾的心情与行为，总觉得很是无奈。

“感觉雨会更大，我也迟早会觉得冷吧。”

她关掉手机。

没去等少年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走了，换车。”

少年没搞懂她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正如他自己表达不出的情感一样。

少女所想要表达的事情，他只能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

少年默默地看着少女抿起嘴唇，然后乖乖地跟了上去。

脑袋在做着无用的思考，凌五心里也清楚，如果不老实的问道，他多半也理解不了爱丽丝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开口。

在即将发生的会面之前，少年愿意将自己放在这歌其实说不上特别重要的难题前，再思考一会儿。

……

————

3:45.pm，一家oppo手机店的门前。

收好雨伞，在屋檐的遮挡下看着越来越大的雨，穆可心就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接着电话铃声响起。

虽然很疑惑这时候谁还会给自己打电话，但少女也没有太过纠结，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写着的的‘主叫号码未显示’，干脆地按下了接听键。

“可心，现在你那里怎么样了？！”

然后混杂着担心和焦急的声音响起，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问题迎刃而解。

“青青。”

穆可心呆了一下，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带着些许的安心和愉快，她试探似的说道。

“你消气了呀。”

“……”电话那一头的少女似乎被蠢萌蠢萌的话语弄的一愣。

然后带着‘这时候你还在想这个’的几分恼怒和哭笑不得，声音又再度响起。

“才没有，想让我不生气，那就现在把赴约的位置告诉我，我现在来接你回家。”

“不行，我和凌五说好了，要今天再单独聊一聊。”

少女虽然很在意自己友人的心情，但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她似乎没有丝毫让步的打算。

这是当然的啦，因为……

“……你这人，大笨蛋！”

李青青觉得自己被少女过于耿直的语气给气了个半死。

穆可心看似像一个没长大的，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但实际上这个孩子倔起来比谁都要难办。

并且，她有足够承担后果的坚强。

李青青到底是穆可心多年以来的好友，她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个笨蛋朋友的性格。

所以也明白，到了现在，情况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劝回来的了。

就像之前她明知风险，也要去帮助别人一样。

只是，李青青觉得自己这次尤其无法接受。

“可心，你难道还没对那家伙失望吗？”

一次次的被打击，一次次的忍耐。

李青青真的不知道凌五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穆可心坚持的。

就算他不是渣男好了，就算他情况特殊好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穆可心终归还是被他狠狠的伤害到了，并且那不是用一句‘我有毛病’就可以轻易带过的伤害。

李青青已经决定了，不会原谅凌五。

而想要原谅凌五的可心，昨天又是那副样子。

“你也知道的吧？他昨天又差点让你哭了……已经可以了吧？”

李青青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疲惫。

事实上，在穆可心还愿意等到凌五过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已经够了。

够了，真的够了，再怎么好心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时候该放弃了。

所以当从穆胜那里得知可心她又想和凌五见面的时候，她出离的愤怒了。

劝说，吵架，然后大声地说‘我不管了’地挂掉电话。

如果不是突然下起了大雨而可心又在外面的话，李青青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还在生闷气。

“……昨天的见面，我虽然不知道你得出了什么结论，但那个时候……你想要放弃了吧？已经很失望了，对吧。

其实啊，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你是对的。就算你今天再聊一遍，除了再重复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她努力地质问道，疲惫的话语藏着汹涌的感情，而那汹涌的感情中，还是不想让朋友再伤心的关心。

于是，李青青问出了她昨天没有问过的问题。

穆可心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雨。

下的越来越大。

让人怀疑对方到底会不会来，自己和少年的话究竟会不会成立。

切实地，让人不安的雨。

实际上，穆可心也确实想过吧，再像昨天一样，因为少年的反应而陷入了失落的漩涡中。

但是，昨天他打来了电话。

开门见山的，和自己说他想要了解自己的心情。

所以穆可心愿意再相信。

那恐怕并非是因为爱。

穆可心曾经对凌五抱有很严重的爱恋心情——但那也毕竟是从前了。

一年的时光真的很长。

足够消磨掉她那疲惫不堪的恋心，那些曾经的温暖，哪怕现在再让她感受到，她也不会反应过度了。

并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所谓的放不下旧情。

“并不是失望哦。”

看着雨，她轻声说。

听着友人反应过度的惊讶声音，她闭上了眼，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并不是因为失望，只是因为失落而已。”

“诶？但是……”

“青青……我并不是因为凌五没做到什么而伤心的哟，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没办法做出什么了而感到悲伤。”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沉默。

穆可心了解她的心思，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接受这些。

她静静地看着雨。

心里就像堆积的水塘，轻而易举的激起涟漪。

穆可心，曾经是凌五的恋人。

然而直到最后，她都没能做到作为一个恋人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想要让凌五相信。

想了很久了，一直都在如此希望着，那被她曾经放弃了的，没能完成的愿景。

哪怕这是已经放下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也想要让凌五相信。

有个笨蛋女孩儿，曾深深地喜欢过他。

而和女孩儿如出一辙的笨蛋男孩儿，也曾深深地喜欢过她。

“青青，我要和凌五说话。也不是因为我愿意给他机会，而是……我也想和他说些什么哦。”

曾经错过的。

曾经放弃的。

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再努力一把了。

“……你这笨蛋，所以我就这么说啊，你管他做什么啊……”

李青青别扭的说道。

但是，即使如此，更多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笨蛋，这次一定要……加油啊。”

取而代之的，则是口嫌体正直的真心。

“嗯。”

穆可心点了点头。

远方那边，拿着伞的人影似乎发现了她，朝这边走来。

紧紧盯着他，穆可心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凌五并不是无情者。

这次，她一定要切实地将这个重要的事情，传达到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