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确实遭遇过同伴被亡灵探子杀害并替换掉的恐怖经历。
没有什么比身边熟悉的战友一夜间被心怀叵测的异类替换更能打击士气的了。
想象一下吧：连日的征战没能拖垮这支部队，亡灵们在刀剑火枪面前一次次无功而返，这原本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可身边与你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伙伴，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用手中的刀锋贯穿同伴的胸口，你就会明白：
其实，所有人都一直在狡猾亡灵的暗中窥伺之中，性命，也一直都是对方手到擒来的掌中之物。
而之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也许只是因为活人比死人更有用罢了。
士兵们窃窃私语，开始在暗中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决心减退了，信心变钝了。
在全军覆没的危机面前，信心是最宝贵的事物，比粮食，比弹药还要重要个珍贵。
然而也许佣兵队长艾格拉格并不这么想，这家伙似乎对自己的部队有着很强的支配欲。
像我这样一个半路杀出的外人居然动摇了部队的指挥权？对他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呵，看来这位艾格拉格兄弟有些信不过我啊。”我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对于您的这种想法，我当然是理解的。毕竟，我也曾是一支巡礼远征军的带队长官。凡事留三分小心，是对部下生命负责的表现。”
？？？
艾格拉格的脸上满是问号，他大概原本以为自己这番杀人诛心的话，会在第一时间被我揪出来批判一番。
他肯定是已经准备好了一连串能够质疑我的反问，找到了一大堆指责我居心叵测的疑点。如果我急于否定这些事实，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难以自辩的诘问逼得无话可说。
到时候，说不定这些圣职者就会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把我当场干掉——这样一来我还在亡灵界争霸个屁啊！等来年【凛风】再来的时候，重新从小骷髅开始做起，从头再来吧！
“各位，我知道大家都希望早日完成教团赋予的任务，作为过来人，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态。
毕竟，你们所走过的这条巡礼之路，我和我的部下当初也是一步不差走过来的。”
我在士兵们的注视下高傲地仰起头，眼中的红色火焰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视而过，无比的虔诚。
“然而，如果仅仅因为我亡灵的身份就质疑我的目的，我认为结论尚早！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坚定的立场和永不动摇的虔诚决心！”
我回头瞄了眼不知所措的迪耶特和脸色难看的独眼龙艾格拉格：
“请各位弟兄们想一想：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里，在迷途，断粮，四面受敌的情况下，你们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虽然你们的长官为了鼓舞你们的士气，未必会把这些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谈……
但士兵们！你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不觉得配发给你们的魔法干粮已经越来越少，施展造粮术的绿魔法师也已经精疲力竭了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些事是你们自己的亲身经历，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吗？
第二点！如果我一心想要你们死，那我只需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被亡灵军队的连番骚扰拖垮就行了，哪里需要大费周章的孤军探营，将自己处于这种危险的境地？”
凭借着身为亡者的信息不对等优势，我抛出了一个所有亡灵都一清二楚，对人类士兵却是晴天霹雳的事实：
“你们知道么？每一轮【凛风】过后，残骸海内光是诞生的骷髅就有数千万人次，即便其中九成都被其他亡灵所猎杀吞噬，但即便如此，剩下的数目就有百万之众。
而正在与我们对峙的那支亡灵军团，只要有十分之一的总规模，就能轻而易举地一拥而上把我们全干掉！
你们说，如果我真的是敌人派来的探子，为什么不选择更干脆的方法，不计代价地把你们全数包围，一举消灭，而是要与你们保持数百人规模的小打小闹呢？”
当我说出百万级别的数字时，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就连那几个单兵作战实力最强的白狮骑士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即便他们的个人实力足以轻松地杀出包围，可人力有时而穷。在没有辅助部队，没有后勤法术师的支援下，没有粮食，没有能够饮用的水，又能在这旷野上行走多久？
“人类的圣女殿下，”指挥一线作战的白狮骑士雷加向我行了一个扣胸礼：“战士应该死在和有价值的对手公平决斗的战场上，被肮脏的骨头架子活活拖死。力竭而亡，不符合我的荣辱观。
请您告诉我，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赢得生存下去的权力吧！”
漂亮！我一直在等有人问这个问题！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迪耶特，你知道吗？你犯了个身为军队长官最为严重的错误！”
我严厉地敲打着这位贵族教团骑士，“你是个对部下的生命非常负责的军官，在你手下作战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将知兵，兵从将，士兵们从来不会担心会受到长官的背叛，而你也在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保障每一个士兵的生命安全。
但是你错了！这恰恰是你最大的错误！慈不掌兵这句话你听说过吗？这个世界上有勇将，骁将，虎将，儒将——唯独没有慈将！
你不希望自己的士兵在和亡灵军团的作战中受到伤亡，所以你一直都在亡灵军队的进攻中不遗余力地保护士兵们的安全，以背靠背结阵的方式原地死守！
可是你还记得自己接受过的兵法课程吗？‘将必守可守之地，军则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没有援军，没有可靠补给来源的情况下，所有的防守都只是被动挨打的消极策略而已。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和数量成千上万，上十万的亡灵军阀打消耗战，这点兵力迟早会被敌人消磨殆尽！对于数量远胜于己方的对手，保持高战损又如何？还不是永远无法取得战争的胜利！”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处境愈发艰难的原因！
战士们恍然大悟，心下雪亮——仔细想想，亚斯兰莉娅圣女的一字一句皆是早已摆在明面的事实。
只不过在之前的战斗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维死胡同中，没人能站在这个角度去考虑。
“我明白了，圣女殿下！”迪耶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这个帅气的男孩子向我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您果然目光如炬，远胜我等不肖后辈。这么说来，您的想法是……”
“没错，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猛地挥手，长鞭出袖，银光闪闪的长鞭直指骷髅大军后撤的方向：
“我们要发起反攻，主动出击，搅碎这支亡灵军队的指挥层！
也许你们不知道这一点：亡灵军队的基础士兵并不具备多少独立作战的战斗力，他们只是在尸巫这样的低级单位的操控下，听命于亡灵领主的战斗终端而已。
如果我们想要以少胜多，创造奇迹，必须把整个指挥层彻底锤成一团散沙！使敌崩溃是比消灭对方有生力量更为合理的战役目标！”
“可是，圣女殿下。”独眼龙艾格拉格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我们该如何寻找亡灵军队指挥官的所在之处？我们可不是您这样在亡灵界中混迹了百余年的老油条，在这片缺乏参照物的连绵骨海中，很容易就会迷失前进方向，无法派出斥候去寻找对方指挥层的位置！”
“方法？我当然有！”听到这里我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你们的队伍里应该有蓝色学派的法术师吧——不然在深入下层界的情况下，你们怎么获得干净的水源？”
“蓝色法术师……前辈，难道您……”
迪耶特眼中一亮，似乎已经跟上了我的思路。
“不错！”我猛一点头，“蓝色魔法诡诈多变，是智慧与幻象的颜色，主诡秘，多欺诈。而蓝色魔法学派最有代表性的能力，就是各类占卜魔法。”
“我们试过了，‘圣女大人’。”独眼龙艾尔拉格冷嘲热讽地说道。“我们能占卜，那亡灵军队中的尸巫也能施展‘黑暗帷幕’之类的黑色魔法，干扰我们的侦测。”
“是这样么？”我冷冷一笑，
“后生，记好了：这世界上永远只有没用的法师，不会有没用的法术，就算有反占卜手段，我也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对方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哔哔了这么久之后，是该向对方展示我真正的实力了！
本来嘛，我的技能与其说适合用来战斗，不如说更适合用来辅助军团行动。
“啪！”我打了个响指，发动【骸壳重塑】——
于是在旁观者惊愕的目光中，三匹亡灵战马从满地的尸骸中站了起来，它们双眼冒火，鼻喷浓雾，在一声嘶哑的长鸣后，前蹄不安地刨了刨地。
“找三个法术列表中有占卜类术式的蓝色法术师，带上【投影地图】骑上这几匹马，分别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跑去。”我叮嘱道，
“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后，再使用占卜魔法，将受到干扰的方向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圣女姐姐，这样就能确定对方指挥部的位置了吗？”
小修女莉亚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肩膀。
“没错！”我自信地一笑：
“等标记完毕之后，派个会飞的魔宠或者信使把这三张图送回来。记住：人可以死，但图必须要给我全须全尾地拿回来，整支队伍的生死，都掌握在你们手上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圣女殿下！”
“好，祝你们武运昌盛！”我微笑着在胸前划了个【白银之心】圣印，向他们举手敬礼：
“祝你们凯旋而归——愿人类荣光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