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隐隐有着一点火光。

那是油灯的光,本不甚明亮,但在无星无月的雨夜,整个原北城中都没有丝毫的光亮,这一点点隐约可见的缥缈灯火便显得格外珍贵。

略显昏黄的灯火是从一间茅草屋里透出来的,草屋在一片荒地边上。

这片荒地在城北,再往北去就出了城,白日里便极少有人往这儿来,晚上就更不用说。

偌大的一片荒地上布着大大小小的土丘,最大的那几个土丘边上还能看见有灰白石碑。

这里是一片坟地,或者说乱葬岗。

几乎每座城市外面的荒原里,都有类似的坟地。

这世道并不太平,即使在城市里,死个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死的人要是无依无靠,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被草席包裹一下,然后给丢到乱葬岗去。

这种事儿在乱世里不少见,也没人过问。

当人活着都没什么尊严的时候,哪还有人去管死后的事情?

坟地阴气重,活人在这儿不便久留,所以这一代平日里都很少有人会过来。

原北城官府出钱在坟地边搭了间草屋,又雇了年轻时候胆子便大的老猎人在这边守着。

守坟人平常没什么事,只在偶尔官府派人往这送尸体时搭把手。

油灯的火光正是从这草屋里冒出来的,在雨夜中有些隐隐约约的意思。

而如果此时有人从半敞开的窗户往里看,就会发现,这坐在桌子边上的,哪里还是什么年迈的老猎人,而分明是个颇有几分英俊儒雅的中年青衣书生。

这坟地的看守者,早不知在何时就悄悄换了人。

远处的巡城木梆忽然响起,混着荒地里细细的冷冽风咆,在静默的夜里回荡着空洞洞的旷远与寂寥。

不知不觉,竟已是丑时了。

一身青衣的儒雅书生盘膝于破旧木床,在他身体四周环绕着数丛青蓝色的火焰,散着某种幽冷的光。

书生双眼紧闭,微微蹙眉,面色有些苍白,浑身的灵力有些紊乱,像是正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

突然,茅草屋外惊起一道雷声,那书生再也压制不住暴动的灵力,周身气息一散,竟是“哇”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环绕在书生四周,宛若守护灵般的鬼火也骤然散开。

数百粒幽冷的火焰带着森然的剑意飘向草屋四周,遇物则散,泯于风中。

书生像是受到重创一般瘫软下来,屋子里的油灯被风吹散,黑暗之中先是听见男人略带沉重的喘息,但很快便归于无形。

不知过了多久,茅草屋里才又亮起幽幽的火光,只不过比先前还更暗了些。

书生把灯平稳地放在桌上,然后看向窗外,神情微凛,面色颇为苍白。

书生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眉挑起,眼角便也随之而起,本是儒雅的风貌便带上一分锋利的意味。

很快,书生的眉便落了下来,若有所思。

突然,他却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像是感慨一般说道:“没想到这原北城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厉害的剑修。”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剑修似乎是在庇护那位少女,竟是让他今晚无功而返。

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书生看着窗外,神色淡漠,沉默了许久。

然后终是无奈地长叹一声。

“真是麻烦……”

书生轻声嘀咕着,不再想这些麻烦事,而把视线往更外面的荒地看去。

这茅草屋正对着荒地,书生看过去,外面却并非一片黑暗。

坟地之中隐隐冒着嶙峋的青幽鬼火,看上去很有几分瘆人,但书生却不怕,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

意识到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书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五年前?

还是十年前?

书生记不太清楚了——他连自己原来的名字都已经忘记,哪还记得这些无用的东西?

简直荒唐。

书生指尖轻叩桌面,又是轻叹一声,自嘲似地摇了摇头。

当初去西荒的时候就说了绝不后悔,现在到了这一步还想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荒唐……”

书生低声呢喃着,手持着油灯走到床边。

这床在半天之前还不是他的,所以显得很乱。

书生把油灯放在床边,然后在床头的位置重重拍了几下。

“喀”的一声,一块木板被拍得下沉,露出小小的空洞,书生从里面取出一只乌木的匣子。

匣子里放着张脸谱似的面具。

面具厚度不过分许,入手却不像同等大小、厚度的纸片或者布帛,虽然还没有到“重”的地步,刹那间却有“微微一沉”的错觉。

面具上画着一只恶鬼,青面獠牙。

已经到了既定的撤离时间,书生也没有要继续留在这茅草屋里的意思。

他把面具轻轻地扣在桌上,没有打伞,也不顾外面还下着雨,推门而出。

草屋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听见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嘶嘶”声响。

青面獠牙的恶鬼,在灯火之下,泛着幽幽的光……

……

今晚的事儿不算麻烦,至少对于红衣来说是这样。

就算没有师父出手,对付那两只最多不过芥子境的冥鬼,红衣也绝对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少女此时待在林知白的房间里,竟有些坐立难安的意思。

“师父怎么能留那个小狐狸精在身边,要是哪天她把师父给吃了……”红衣想到这事就一阵后怕,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行,得赶紧让她去剑宗,要是她敢赖着不走,就把她摁死,立刻摁死……”

“你想把谁摁死?”

正在房间里等着林知白过来的红衣听到这话,立刻便停下了碎碎念,颇为胆怯地转头。

林知白把白玲珑安顿好了之后便回房间休息,只是让他疑惑的是,为何这红衣也在他的房间,碎碎念还恰好被他听见。

“反正肯定不是师父您。”红衣一脸诚恳。

林知白扬了扬眉,也懒得多问,这丫头神神叨叨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十余年来,每天大都如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进了房间,林知白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红衣殷勤地跑过来,站到自家师父面前,弯下娇柔腰身。

林知白一脸呆滞的表情,他抬头看了眼红衣,视野里是少女娇嫩精致的小脸,以及几乎要从红衣里跳出来的丰盈柔软。

注意到林知白的视线,红衣秀眉微挑,身子又向下压了压,意味深长道:“别看了师父,想舔就舔吧,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给爷爬。”林知白没好气地说。

“诶?”红衣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抬起胳膊,鼻尖凑近过去嗅了嗅,“师父我已经洗过澡了,很干净的,可以舔。”

林知白瞪了这丫头一眼,有些无奈且头疼道:“红衣你就没点正经事吗?”

“有有有!”红衣连连点头,用相当活泼的语气问:“师父你今天想不想和我双修啊?”

林知白沉默了片刻……

“不想,滚,我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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