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今晚也是如此。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贝利的故事。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夜晚就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被窝一阵冰凉。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口鼻，偷偷睁开眼看向屋内唯一的那扇窗子。她果然在那里。
夜晚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一向缺乏血色的苍白皮肤多了几分温润。洁白的长发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甚至让我一瞬间忘记了她平时的油嘴滑舌，完全就是月下美人的形象。还好她并没有发现我，只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着窗外的世界自言自语。
“……只能再赌一把了。”
我试图从她视线投向的角度判断她眼中看到的风景，但距离过远，她又只有一小半侧脸对着我，我很快就放弃了这样的尝试，却依旧难以抑制地加重了呼吸。
不知是不是我的喘息引起了她的注意，我看到她的身体一下微微地转动，连忙合上双眼。
耳边传来她的高跟鞋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的响声，哒、哒、哒地逼近。紧接着是床铺翻动的声音，被子却没有被掀开。这一过程伴随着她的体温逐渐靠近我的脸颊，我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呼吸，就在我脸的正上方，轻柔却令人不安。她伸手在我额头一侧轻轻梳理了一下垂落下来的侧发，道了一声晚安，便转身扬长而去，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带起一卷微风。
我睁开眼，心跳的厉害，眼前一片空寂，夜晚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华法琳小姐……
我坐起身来，小心翼翼下了床，一个不留神被床边什么东西绊倒，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掉了出来，哗啦啦摊了一地。
“疼疼疼……！”
我很快认出了那滩东西，我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我的血样。
绊倒我的是华法琳小姐的背包。
*
好像出动的时候总是在黄昏或是夜晚，大概是一直以来都在干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原因吧。
华法琳看着头顶的月亮，咧嘴自嘲地苦笑。她只身一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来到了这里——和当初一样。
小巷依旧狭长阴森，月光照耀下更透露出几分肃杀的气氛，向路过的所有人发出危险警报，逼着人快步走开。华法琳自然不会受其影响，她的目的就在危险之中。
他们很快就来了。
远远屋子的阴影中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亮起一圈眼睛，幽幽发光。
“好久不见。”华法琳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来招了招，脸上依旧挂着若无其事般的微笑，“两个小时，甚是想念。”
“……少在老子面前耍嘴皮子。”
黑暗中因陀罗走了出来，阴着脸，笔直地冲着华法琳。华法琳也不退让，手无寸铁却仿佛无所畏惧，迎着扑面而来的杀意与她对视，目光平静。因陀罗在距离她约半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眸子里掠过一瞬间的意外。
“你又来做什么？说过了，老子不可能帮你，不杀你，已经是你的万幸。”
“没什么，不过是想聊聊往事而已。”
“往事？”，因陀罗挑起了眉毛，目光在华法琳身上上下游走着。
华法琳把另一只手也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双手往两边摊开，表明她的确没有携带任何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东西。因陀罗这才收起了怀疑，向身后挥挥手，黑暗中聚集的人悉数散去，苍白的月光下只有两人的影子被拉长。
“那个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华法琳把手插回了口袋，轻声说道。但她的语气却不像是在提问，而像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因陀罗眉间显然泛起了不耐烦，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华法琳的眼睛：“难以想象，居然会是你主动找我问这个问题。”
场面在这一瞬陷入寂静，两人只是彼此对视，也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某种隐藏了多少复杂的感情，但也仅止于此。
华法琳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不，你不记得。”
“你因为不稳定血浆的负荷过大，丧失理智而暴走，最后在敌我不分的攻击中误伤了前来想要阻止你的贝利，最终导致她失血过多而死——在你的记忆中，应该是这样的。”
“……”
因陀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华法琳没有理会她的动作，继续说了下去。
“你恨我，也许也带着自责和后悔吧……你是那种能分得清楚是非对错的人，因陀罗，正因如此我才会尊敬你。”
“但如果你真的如我所说那般认为，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必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合上双眼，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被血染成红色的世界，活了数百年的血魔身躯居然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但她的话语依旧轻柔稳重，掷地有声。
“你有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贝利要从我身边离开去找你。”
“为什么贝利会觉得自己可以阻止你。”
“为什么贝利能够穿越正在混战的人群到你身边。”
“为什么你实际上……只有十二支血浆。”
因陀罗忽然抬起头，目光闪着熊熊的火光，她一把揪住了华法琳的衣领，把她拽离地面，额头彼此紧紧贴在一起。
“……不要说下去了。”
“你们都是我的实验品，所以我必须对你们负责，也必须对你们意外的其他人负责。”
华法琳又一次笑了，月光下，她的笑容显得如此苍白。
“你没必要再欺骗自己了，因陀罗，杀死贝利的不是你——”
*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