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一直都觉得,书是一个好东西。

天热的时候读书心静自然凉,天冷了还能烧火取暖。

翻开的时候能净化心灵,合上了也能用来砸人脑壳。

所以,当那两道幽冷的光在房间角落里突显之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红衣用手中的书向墙角砸去。

房间里会出现不速之客,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饶是林知白都感觉有些意外,因为虽说他现在修为有损境界受限,可也不至于都被人摸进房间里了,他还没发现。

意外归意外,但林知白表情依旧平静,并没有因为此而有所变化。

他坐在桌边,静静地打量着墙角冒出的那两个人影,待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却略一失神,觉得有些意思。

不速之客有其二,皆是全身笼着黑袍,并且低头,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

白玲珑听着林知白的话,先是一愣,尔后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惊呼出声。

先前少女还是一副娇弱不堪的样子,这时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是一头直接蹿进林知白怀中,埋首在他胸前,死死地抱着林知白不放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林知白一愣,然后伸手在少女头上轻轻拍了拍,聊作安慰。

而红衣同样作为娇俏可人弱女子,她的反应却比白玲珑大胆得多。

少女瞄准墙角,没有趁手的板砖,便把自己手中的书丢出去,她心里想,反正性质都差不多,而且手感也好。 红衣有自信,不管对面是谁,自己这么一书下去,那人少说也得卧床躺上十天半个月。

而为了确保砸人效果,红衣甚至还往书里蕴了一丝剑意,将其变为真正的凶器。

这砸中了便是一个非死即伤……

“咚——”

厚重古书的棱角与木地板亲密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红衣心里却是一愣,这……没砸中?

可少女又觉得不对,因为她明明看见,自己的书砸中了那人笼着的外袍,但却又像没有命中实体,只重重地落在地上。

红衣正发愣时,那书里蕴着的剑意却迸发开来,并于平地中骤然生出一道清亮剑光,将周围的事物拉扯得粉碎。

剑光四周的桌椅在一瞬间便化为碎末,红衣身为凝神境的剑修,虽说这只是她仓促之中的随手一道剑意,但也不是凡尘俗物可以抵挡的。

因为靠得很近,所以那对不速之客身上的黑袍也被剑意所拉扯,衣服像是被风吹一般猎猎作响,有黑色的布条被撕扯下来,碎成粉末。

红衣看着,心里有些得意,她想,就算自己书没砸中,但单是这道剑意,也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可少女还没得意多久,脸上便显露出几分错愕。

那两人被剑光压制得不能动,黑袍也被粉碎得只剩半截。

可让红衣心里惊疑的是,那黑袍之下却并非人身肉体,而是空荡荡的毫无存在,像是真的有什么鬼魂幽灵在撑着这袍子。

白玲珑此时也从林知白怀里探出头来,她看了一眼那袍子,又是低呼一声,小脸上露出几分惊惧。

“冥,冥鬼!”

夜雨天,黑色的袍子,没有实体——这不正是最近城里风传的冥鬼吗?

果然,坊间传闻都是真的。

白玲珑心里也有几分惊疑,她前些日子才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冥鬼,今儿它们便找上门来,这时间似乎赶得太巧。

难道说,自己真的是那种灾厄之躯,什么倒霉事都能被自己碰上?

不过,既然有两位仙师在的话,那自己应该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白玲珑正这样想着,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此时与林知白的姿势实在有些亲密。

先前惊恐之中,少女直接扑进林知白怀中,而后者却也没有拒绝,直到这时,他俩还保持着近乎拥抱的姿势没有松开。

想来这一幕要是被擅长吃醋的红衣给看见了,林知白指不定又得哄上好一段时间。

白玲珑也意识到了这姿势的不妥,她慌慌张张地撒开手,然后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头站在林知白身侧,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脸颊上染了淡淡的绯色。

“林公子,我……”白玲珑似乎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妨。”

林知白摆了摆手,示意少女无需解释。

白玲珑悄悄松了口气,她确实不太擅长与人交涉,更何况还是这等羞人无礼之事,她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在这林公子也没有追究……

松了口气,白玲珑像是乖巧的随身丫鬟一般站在林知白身侧,用略带忧虑的眼神看向红衣,担心少女能否应对此时的情况。

从开始起便是红衣独自一人面对那两只冥鬼,林知白坐在桌边饮茶,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像是根本不关心自家徒弟的安全。

“林公子……您,您不帮帮红衣姐姐吗?”白玲珑有些担心地问。

“嗯?”

林知白手顿了一下,举着的杯子停在空中,表情有些疑惑。

他想了想,本是想说红衣一个人足够应付,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也好。”林知白点了点头,然后问向白玲珑道:“你知道这城里有什么修房顶的工匠吗?”

“哎?”

白玲珑一愣,一时间有些没跟上林知白的思路。

林知白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红衣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两人的交谈,这冥鬼虽然看着诡异,但在红衣那里还不够看。

少女正打算赶紧把事结束了和师父去睡觉,林知白却突然叫住了她。

“红衣,”林知白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向少女伸出手,“把剑借我一用。”

“诶诶?师父你要亲自出手了吗?”红衣一愣,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惊讶。

说起来,就是红衣都记不清,自己上次看见师父出手是在何时何处。

天底下没有人愿意与白衣剑仙为敌,这太危险,也不明智。

倒是近些年来,偶尔会有想投机取巧的剑修上山来找林知白挑战,无论输赢。

输给白衣剑仙并不丢人,而且事实上他们也没想着会赢,只是希望借挑战剑仙这一噱头来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林知白也不会出手,最多是让红衣把他们赶下山去。

他真的已经很多年没动过手,就是这次下山,林知白便也连佩剑都没带,虽然对他来说,这天底下的万事万物都是一柄剑。

当然,它们比不得真正的剑。

林知白接过红衣递来的剑,剑身略窄,显得有些秀气。

他随手抖了个漂亮的剑花,佩剑三月便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有些兴奋。

对一柄剑来说,能被剑仙使用,本就是无限光荣的事情。

林知白看了眼冥鬼,像是轻飘飘的一剑挥出。

空气中生出一道光,其上蕴着静水流深般的剑意。

红衣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剑光,在她眼里看起来没有任何威力。

简直就像是……初学者的剑。

那就是一道剑,简单极了,很随意地斩向冥鬼。

而那两只冥鬼却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不住地嘶吼着发出不似人般的声音,想要退缩,却被那剑光轻易地追上。

剑光轻飘飘地从黑袍上掠过,然后继续向上。

“嘶——”的一声轻响。

屋顶上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口。

有冷雨从裂口处飘了进来,打湿了红衣的裙摆。

两只冥鬼已被一分为二,而光还在向上。

它迎着风雨穿破乌云,很细的一道光,却没有任何黑暗能将其吞噬。

天穹之上像是出现一道裂口,但这一幕极少有人看见。

窝在屋里的人只渐渐觉得风雨声似乎小了些,但这事不值得细想,因为冬天的雨本来就下不长。

直到整片天空在下一瞬间被道极细的光照亮,他们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惊骇地向枕边人询问发生了什么。

剑光只亮了一瞬间便消失,整片原北城上空的乌云也在一瞬间被驱散。

顷刻间,风雨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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