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开始下雨，雨势似乎很猛，即使隔着门墙也能听见雨打在屋檐上的“啪啪”声。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雨，随风潜入夜，不润物，唯余清寒。
小院的厢房中，满地冰霜此时已经消融了大半，地上有歪歪斜斜的流水痕迹。
屋子墙角处放着暖炉，所以即使外面风雨交加，房间里却依旧温暖，像是春天。
暖意烘得人脸发烫——至少对于白玲珑来说是这样。
少女此时端坐在圆木桌的一边，小口而矜持地咬着点心，双颊似是因温暖而带着绯色。
白玲珑吃着点心，却很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她的视线不时会往墙边瞟去，而在那里，红衣头顶着本破旧古籍，正贴着墙罚站。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才害这位姐姐被她师父罚站的……
白玲珑心里有些懊恼，她又悄悄地看过去，眼神中带着歉意。
而红衣却是冷哼一声，头顶着书不能动，视线则望向另一侧窗户，不去看白玲珑抱歉的眼神。
红衣心里冷笑，心想这丫头看来还真有点本事，竟然能逼的师父罚自己站，看来是自己先前小瞧她了……
很好，势均力敌的对手玩起来才有乐趣。
今天是我棋差一着，以后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这个仇，我记下了。
看到红衣嘴角的冷笑，白玲珑心里更是慌乱，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解释一番，门外传来脚步声，林知白推门走了进来。
林知白从外面雨中进来，没打伞，白衣却也未湿。
他手里提着个还冒着热气的茶壶，里面是新煮好的热茶。
白玲珑见状便连忙迎上去，接下茶壶，替林知白涮杯添茶。
林知白自然没有拒绝，他喜欢喝茶，但对泡茶一事不熟。
平日里这些事都是红衣来做，但现在那丫头正在墙边罚站，想来应该腾不出手脚。
林知白轻叹一声，走到红衣面前，把她头顶着的书拿下，塞进少女怀中。
“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知白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红衣瞥了白玲珑一眼，然后问：“我能骂人吗？”
“不可。”林知白轻轻摇头。
“哦，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红衣翻着白眼，自觉地把书又放回头顶，继续贴墙站好，满脸幽怨。
林知白愣了几秒，尔后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父你不许笑！”
柔美少女不满地嚷嚷着，露出超凶的可爱表情，要不是她不能动，恐怕少女此时早已经朝着林知白张牙舞爪了。
“行了行了，你还顶上瘾了不是？”
林知白轻笑着想把书拿下来，但红衣两只小手摁着书册不让他动。
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儿来的力气，林知白一时间还真没抢过她。
两人一时间陷入到僵局之中。
但这种僵局对于林知白来说并没有意义，十年师徒，他很清楚该怎么调|教这种状态下的少女。
红衣两手按着书，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林知白。
而林知白微微一笑，低头，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一下。
红衣整个人像是过电一般抖了一下，她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飘向别处，小脸开始发烫，眼神中露出羞涩。
少女对林知白的反抗也不再激烈，甚至任由林知白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到桌子边坐下。
“那，那就再原谅师父你一次吧……”
红衣用着细如蚊吟般的声音小声嘀咕。
林知白则是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这招好使。
说来也怪，红衣这丫头小黄书看得多、满嘴荤段子、还整天嚷嚷着要和林知白双修，但少女在某些方面却是意外的纯情……让人很有种把她狠狠欺负一顿的欲|望。
不过，既然已经哄回来，林知白也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又把视线看向白玲珑，少女此时正捧着茶杯，怯怯地递过来，很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仙，仙师……”
白玲珑虽然还有些紧张，但看向林知白的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般充满戒备。
或许她也意识到，林知白看向她的视线里并没什么欲念，至少不像曾经那些人的视线，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
“对，对了，还没请教仙师姓名，又是何门何派？”白玲珑这时候才想起来，她似乎对面前这人，还依旧是一无所知。
林知白怔了怔，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似乎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人问他姓名了。
有的人不用问，有的人不敢问，有的人不想问。
而白玲珑应不在这三者之列，林知白想了想，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平静道：“神隐峰，林知白。”
“红衣。”红衣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似乎对这事并没有太多兴趣。
白玲珑轻轻点头，心里却有微微的失落。
神隐峰吗？
好像没听说过……
这听名字就像是不入流的小宗门，跟合欢门这种大门派恐怕是不能比的。
不过，白玲珑心里的失落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心。
她心想，不是大宗门才好哩，自己天赋恐怕也不怎么样，要真是拜去那种名门大宗，他们肯定不会要自己。
倒是这神隐峰，或许自己的希望还更大一些……
少女正这么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却又听见林知白说：“你伤还未好，便先在此住下，等伤好之后若是没有去处，可持我的手令去神隐峰。”
“或者等我事情结束之后，我便带你回山上……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上山的话，我也不会强求。”
林知白边吹着茶水的热雾，平静地说。
白玲珑愣了下，心里一瞬间便被惊喜所充斥。
少女先前还想着该如何上山求道，结果还没等自己求人呢，这仙师自己就发话了。
只不过……这仙师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吧？
白玲珑心里有些慌慌的，她又想起先前红衣说的那番话，总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这仙师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白玲珑咬了咬唇，虽说她需要上山求道的机会，但少女并不打算为此放弃底线，她犹豫了一会，想再次确认一下：“仙师……”
“你不用叫我仙师。”林知白轻声道。
白玲珑一愣，试探着问：“那……师，师父？”
林知白手上动作一顿，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不会收你为徒，等到山上之后，自会有人来做你的师父。”
“对了，你对师父的话，有没有什么要求？”林知白问道。
玲珑道体千万年难得一见，这样的神异天才，自是有选择师父的资格。
可白玲珑却似乎不这么认为，少女的表情有些惊讶，她心想，这自古以来都是师父挑徒弟，哪里有徒弟挑师父的道理？
这样想着，白玲珑摇了摇头，很小声地说：“只要，只要能看得上我就行……”
“那你这要求可不低啊。”红衣趴在桌子边接话。
林知白伸手在少女头上的敲了一下，警告她不许说话。
红衣轻呼一声，嘟囔了几句便不再吱声。
“还有别的吗？”林知白又问。
白玲珑用力摇了摇头。
“那便如此。”
林知白轻飘飘地说，这事便算是定下了。
白玲珑脑子里有些发懵，似乎没想到自己担心了那么久的事，就这么被解决了。
一时间，少女忍不住扬起眉，笑了出来，笑颜颇为明艳动人。
确实挺好看，林知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红衣注意到自家师父的视线，有些不乐意地轻哼一声，酸溜溜地问：“师父，这白姑娘笑得是不是很好看啊？”
林知白毫无求生欲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红衣“砰”地用力一拍桌子，气呼呼地扭头就要离开。
白玲珑在后面连忙叫住她：“红，红衣姐姐，外面在下雨不安全……你当心一点！”
红衣不屑地哼了声，说道：“不安全？在我自己家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不是这样的，”白玲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最近可是听说原北城里来了妖魔，好像是叫冥鬼……穿一身黑衣服，但是没有身子，而且还喜欢在下雨天出来……”
白玲珑说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语气里带上一丝畏惧，之前那人跟她说冥鬼的时候，可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好一大段，白玲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害怕。
但红衣身为剑修，当然不会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传闻故事，少女皱着眉，有些不耐道：“什么冥鬼不冥鬼的，我看是有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吧？”
“他们，他们都这么说……”白玲珑的声音有些委屈，“红衣姐姐也要多注意……”
而这时候，林知白却忍不住插话进来，他盯着墙角某处，想了一会儿，然后指着那地方，问向白玲珑道。
“你说的冥鬼……是长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