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啊……咱们不是做了好事吗?”

莫相逢闻言,恍然回过神来,瞥向姬瑶梦。

“是啊,做了好事。”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忽然想到,今天又是“费力不讨好”的一天,指不定那狗官背后怎么骂自己呢。

可他就是忍不住。

看见有人欺压良善,忍不住;不将他们连根拔起,忍不住。

莫相逢之前说过:路见不平,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帮得了他们一世吗?

这话一说出来,恐怕不少的人心便冷了。

但他随后又说了,尽力而为。

想那么远干嘛,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别人不站出来,他有能力,便会站出来。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至少,自己从很久很久以前,茫然地落在这片世界,踽踽独行。

到慢慢的,有了个暖床的小笨蛋,后来翅膀硬了,都不肯替为师暖床了……

昨天是她不肯替自己暖床的第四十七天!

莫相逢心里记得可清楚了……可他不敢说(师尊委屈.jpg)

莫相逢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从南跑到北、再从北跑回南的傻子阿甘,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

可等到回过头来,他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再孤单。

这场由一个傻子发起的长征,也许永远都抵达不了终点,可停下脚步,一个又一个的后继者与自己擦肩而过。

渐渐冷去的心脏不知为何又蓬勃地跳动起来,他迈步,重新朝着终点跑去。

有那么多人站了起来,汇聚到他的门下,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为了心中的热血不凉。

他永远记得那一双双清澈、带着泥土气息的眼睛,朴实而干净。

他不愿让它们黯淡下去,变成一个又一个麻木的祥林嫂。

“走吧,路还很长。”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姬瑶梦说道。

话音落下,微风扬起。

它穿过一望无际的青色稻田,与分开它的土黄色田埂,飘向如洗的碧空。

少女引来采蜜的蜂蝶,嘻嘻笑着,裙摆摇曳,也不忌惮沾上泥土,偏往那坑坑洼洼的地方踏去,朝着自己的师尊追去。

恍惚间,竟与数年前的一幕幕相映重叠。

那时,也有一名少女,她穿红衣,牵胭脂。

“你可知,这江南的稻穗,一年几熟?”

“这我怎么知道,师尊教我~”

“哎,你呀,农业乃立国之本,所谓‘夫民之大事在农’。”

“你可要记好了,南方的稻米是一年两熟到三熟,越过长江,越是往北,这稻米成熟的时间便越久,譬如那晋州……”

……

未来的路,还很长。

瑶梦,你愿随为师一起走下去吗?

……

黄昏下的南镇抚司,头一回显得空旷而寂寥。

百千缇骑出动,大有掀翻江南,也誓要找回公主殿下的架势。

身着华服锦衣的男子坐镇其中,却是茶也喝不下、饭也吃不下,思到焦虑之时,又是忍不住摔了杯盏。

这时,有一人凭空出现一般,速度快到极致,衣带翻飞间,已是将那景德镇产的上好瓷杯捞入手中,随即指向锦衣卫镇抚司杨凯。

其中茶水,竟一滴未洒,微微摇晃间,倒映出来者极俊美的容颜,与一袭青衣。

杨凯的眸子眯了眯,精光闪烁,令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早已备好的假笑朝着来人露出齿来。

“何事竟惊动了六扇门名捕风悠扬大人?”

“国事。”来者语气平淡,听不出感情的起伏变化。

杨凯的目光颤了颤,没想到六扇门的消息竟如此灵通,很显然,锦衣卫内部也有他们的人……

锦衣卫虽是朝廷专有的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同时享有逮捕任何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照捕不误的巨大权力,是天子陛下手中最凶狠的鹰犬。

可“鹰犬”同样需要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刃来约束。

而那柄绝好的利刃……便是六扇门!

六扇门中的名捕们,个个都是武功绝顶的大内高手,他们是入了衙门、被朝廷所招安的武林豪杰高手,无所顾忌、恐怖至极。

杨凯本人算是练家子,可在眼前的名捕风悠扬面前,却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随即,他叹了口气。

既已惊动六扇门的名捕大人,那也就意味着公主失踪的消息,已经上达天听。

皇帝震怒,已将暗中保护公主殿下的几名武功高绝的老太监,派去守陵,凄凉地度过余生,没有选择格杀,已是对他们仁至义尽。

杨凯心想,自己现在也不用考虑保住乌纱帽的事情了,而是要考虑如何能够尽快找到公主,保住自己这一条老命!

想到这里,杨凯抱拳面向风悠扬,低头道。

“一切听名捕大人指示,我已派出上千缇骑,不眠不休寻找公主殿下的下落,同时也将消息传至整个江南任何一地的暗哨之中。”

“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风悠扬只是冷冷地看着杨凯,手中巧劲一转,茶杯打着旋儿落在杨凯的面前。

“三日之内,找不到公主殿下的下落。”

“形同此杯。”

话音落下,藏于瓷杯之中的暗劲已是瞬间爆发出来,将瓷杯炸得粉碎,茶水如雨般洒下,锋利的碎片划破杨凯的脸庞,流下淋漓的鲜血。

杨凯脸色苍白,握紧了拳头,低声道。

“是……”

再抬起头来时,风悠扬已是消失不见,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黄昏下的翘檐飞瓦,显露出富丽堂皇的质地,过去常穿白衣的风悠扬,如蜻蜓一般,静静立于其上,无声无息,俯瞰繁华落幕,远处的西湖。

是从何时开始,自己换了白衣,改穿青衫的?

或许……是在与那个人结识之后吧。

那个胸怀浩然的男人,他太俊美了,俊美得令人嫉妒,崇高得也令人嫉妒,与自己不同,自己早就是朝廷所豢养的鹰犬了。

昔日一别,经年已逝。

若不是为了公主殿下的事情,自己难得出京城一趟。

等寻完了公主,便去找他喝上一杯浊酒,希望他不要嫌弃,风悠扬默默想到。

风悠扬是冷漠的性子,他鲜有能够推杯换盏的朋友,因此尤为珍惜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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