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三鹰学会最擅长的就是情报。
或者说，擅长于研究人的行为。
并且这样的人多了，只说明眼前的这座大山已经烂了，腐败了，就好像白蚂蚁蛀空了的高楼。
只等着轻轻踹上一脚，这高楼便会轰然倒塌。
“其实，就连我们这些手弩上边的符咒，都有一小部分是他卖出来的。”小郡主摇着扇子，不经意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也行？”住持有些惊讶。
因为他只是负责押送这些手弩，关于其它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显然还有其它的人在负责符咒的事情。
“只要价格合适，人可以出卖自己的绞索。”小郡主胸有成竹，“况且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么做……他心安理得，趁着工作的时段继续画这些符，然后卖给外边的人；经过几道转卖，最终到我们的手里。”
驴车大队缓缓朝山里行去。
这些赶驴车的人其实都是雇佣来的本地车夫……他们讲着一口灵泉话，兴奋地讨论着这山里仙人们的住所。
但就连他们也不知道驴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行了好一阵子，里边终于有人出来接应了。
三鹰学会的内鬼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而前来接应的这位，便是前段时间刚刚被发展为下线的重要人物——
李长老。
洪钧的师父。
……
……
李长老其实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内鬼。
因为他不信魔宗那一套，也没有看过魔宗的书。
他所在的全清山，和魔宗是标准的敌对关系。
他作为全清山的长老，自然也是对魔宗怀有敌意。
但是！
在成为全清山的修行者之前，他首先是一个普通的人。
有家庭，有孩子，有自己需要去守护的东西。
现在的他，也首先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有可爱的孙子和孙女，孙子还在三味书塾上学，虽说走参加科举的这条路估计是没什么戏了，但李长老还是想让他尽量多读些书，不要像自己这样没有文化。
而且李长老是家族中的异类，是唯一的修行者。
儿孙辈们，都没有继承他的修行天赋，一丁点真气都无法修得……
这是他在许多年前就确定了的事实。
所以他在现在这个年龄，已经要开始安排后事了。
他要计划好，自己死之后，究竟要如何安排，才能让孩儿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不会出现自己一死、家族便倾塌的局面。
这显然要依靠和那些在凡间很有力量的人的合作。
正正好好，三味书塾最大的东家、最重要的控制者，便是常年居于深宫之中的这位云中郡主，三鹰学会的会长。而李长老的孙子孙女，就在这三味书塾读书。
当然，有很多层“中间人”掩盖了真正的东家身份……世俗之人并不知道三味书塾的幕后是那样强大的人物。
即使知道一些内幕，也顶多知道东家的东家的东家，是含光寺的住持。
李长老就被允许知晓了这个摆在台面上的东家……
然而仅仅是看到这样的冰山一角，也使他更加确信，这群人可以托付。
……
李长老，原名李升阳。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复杂到作为在全清山之中位列长老的人物，居然接受外边的这些人提出的条件，做一些对全清山不利的事情。
然后又在另一边接受着全清山山长的嘱托，尽心尽力地帮助洪钧修炼、帮助洪钧在比赛中作弊。
两边的任务，他都完成得很好。
这个非常复杂的老人，内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固执。
答应了做一件事，就要做好一件事。
这种常人不能理解的怪异，体现在他性格的方方面面……
许多人都觉得李长老此人难以交流沟通。
这也就使得他在多年的修行生涯中朋友不多。
在凡间认识的人很少，能嘱托后事的朋友关系更是几乎不存在。
硬要说有的话，很久以前是有那么一个人，也就是他的大哥。
五十五年前……那个饥荒和贫穷横扫大陆的年代。
李长老当时只是个少年。
家道中落，父母惨死，自己流浪街头。
于是他就随自己的乞儿哥们，一起去做了劫匪。
那是他拜把子的大哥，比亲人还要亲。
在那个刮着杀人一般的萧瑟秋风的秋天里，身无分文的两人强行闯进了一户人家。
只为劫财，不为劫色。
里边只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在两人注视下，女人翻找出了家里所有的家当，乞求两人放过她和她的孩子。
女人的所有家当，便是三百一十文钱。
其中三百文钱，还是丈夫所在的那座专为大户子弟开设的学堂里拿来的公款，只是暂时保存在家中。只有那十文钱是自己的。
大哥当时就哭了，说：“你们家这也太穷了，还要养三个孩子，十文钱怎么能活得下去啊！”
“这样吧，我们这钱也不要了，你们小两口就说遭了劫匪，所有公款都被抢走了……然后你们拿着那三百文钱的公款，好好改善改善生活吧，别让孩子饿死了……”
大哥说这话时声泪俱下，因为他自己就有一个妹妹，小的时候就饿死了。
然后大哥便含泪离去，真的一文钱都没有拿。
少年李升阳，也就是后来的李长老……觉得这么搞实在是有辱江湖大盗的名声。
于是他顺走了那十文钱，没要那公款的三百文，然后一路跑出去，追上自己的大哥。
追上之后，他恨恨地说道：
“我们是劫匪啊，劫匪怎么能不要钱就跑呢？”
“你不想要那三百文，小弟我尊重你，依你的意思，让那家人改善生活吧。”
“可这十文，我们总得要吧！这样，我俩一人一半，我五文，你五文……”
后来两人被捕快捉拿归案了，发配去做苦役垦荒。
大哥就在苦役期间病死了。
李升阳勉强熬过了那段时日，苟活了下来。
从劫匪生涯的时候开始，李长老便一直都是那种古怪的性格——做一件事，往死里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绝对不能做到一半就回头的……
这充分展示了一种专业精神。无论是作为劫匪，还是全清山长老，或者是三鹰学会的带路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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