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颊，虽然在岁月的侵蚀下，眼前之人的容貌变化了不少，但仅仅是第一眼，莉莉安便眼前之人的容貌与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到了一起。
莉莉姆·赫尔·阿鲁卡德，她的亲生姐姐。
“好久不见。”她努力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莉莉安。”
“姐姐……”莉莉安如丢魂魄般地低声呢喃着这个称呼，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感转瞬之间便充满了心中。
她本以为，血族早已全部在当年灭亡，她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只血族之人，自己已是孤身一人，却没想到，莉莉姆竟然还活着！
这种失而复得喜悦，已经无法用语言言说——当然，准确来说，这种喜悦的来源是“莉莉安”，而不是她。
短暂的失神后，莉莉安回过了神，这才专心地观察了起莉莉姆，但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后，莉莉安的心中只剩下了震惊和困惑：“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眼前的莉莉姆，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漂亮可人、温柔爱笑、喜欢陪她一起玩耍的姐姐，相去甚远。
742年过去了，她因为被封于时间法阵中，身体并未成长，因此和当年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而莉莉姆却已经从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的小女孩，成长为了一个外表年龄看起来年近三十岁的女子。
外表的成熟并没有什么，真正令莉莉安感到困惑的是，眼前的莉莉姆竟是已经失去了血族的最大特征——银发和绯瞳。
记忆中那如银河般柔顺闪亮的银色长发，此时已经变为了极致的漆黑之色，而那一直以来像是会说话一般的亮绯双眸，如今竟是被黑气所完全浸染，仅仅只能从里面翻滚着的浓郁的黑气之中，看到少量极其黯淡的红色。
她的肌肤失去了始源血族天生的那种光滑和细嫩，变得如同树皮般干枯，苍白的脸颊之上满是阴冷的气息，唯有从那双眸子中，可以看到深深的喜悦。
她的身形单薄得不成样子，七百年多过去了，她明明已几近中年，身材却十分的瘦小，像是莉莉安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的那些贫民窟里从小便吃不饱饭从而营养不良的孩子。
这时，莉莉安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始终无法在记忆中找到气息的主人，那是因为虽然这是莉莉姆的气息，但却又不完全相同，气息中那种血族特有的血气气息淡到近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阴沉的气息。
“呵……”她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自己这幅样子，“这就是我……活下来的代价。”
她的声音，难听刺耳之极，哪怕用鬼哭狼嚎这种极尽贬义的词来形容都毫不夸张。
喉咙变得干涩了几分，莉莉安心中有些难受地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既然莉莉姆提到了，那她便正好问一问，这也是她心中一直有着的疑问。
“你可还记得……虚无森林中，有一片名为‘死亡一百里’的地方？”
“嗯。”
“传说……无数的强者，都曾试图深入过‘死亡一百里’，想要一探究竟……最终却全部陨落于此，无一生还……”
莉莉姆的话让莉莉安明白了几分，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问道：“难道说你……”
“没错……”莉莉姆打断了莉莉安的话，嘴角咧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当年……我们被逼入虚无森林之后，他们并没有停止追杀，而是想要斩草除根……
“我们一边抵御人类的进攻，一边向森林的深处逃去着……
“慢慢地……大姐战死了，莉莉塔被人类杀害了，克里姆林叔叔为了保护我们而牺牲了……”
“……”莉莉安静静地听着莉莉姆讲述着那些当年那她所不知道的残酷的故事，当听到那些熟悉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时，她的心里也难受得紧。
“而我们也逃到了虚无森林的最中心，‘死亡一百里’的外围，我们无路可退了……”莉莉姆惨笑了一声，“走投无路之下，我们只能逃入‘死亡一百里’，逃进那个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来的死亡深渊中……”
“……”
“知道我们不可能在里面活下来，人类并没有追进去，只是死死地看守着‘死亡一百里’的外围，防止我们逃出去……”
“‘死亡一百里’……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莉莉安问道。
为何凡是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的人全部都会死在其中，这是一个困扰着阿马尔菲大陆所有人几千年的问题，也许今天她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死亡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莉莉安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了一遍，“那是什么？”
莉莉姆摇了摇头：“就是‘死亡的气息’，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或者叫，死气。
“它无形无色，也极难感知……无论是人类，还是普通的血族，都无法感知到这种气息，只有身为始源血族的我和雅克斯叔叔能够隐约察觉到死气的存在……
“而它的效果也十分简单——侵蚀生命力。
“进入‘死亡一百里’的人，会被死气入体，进入越深，死气入体的速度便会越快……当死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因为生命力枯竭而亡……而这种过程无声无息，即使到死都无法察觉。”
“原来如此……”
听到雅克斯叔叔的名字，莉莉安心中隐隐作痛。
当年，血族之王驾崩，她力排众议继承王位成为血族女王时，由于尚且年幼，血族便安排了她的表叔雅克斯来辅佐她。
雅克斯比她年长约一千五百岁，平日里对她十分和蔼，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说笑的时候说笑，与她是亦师亦友关系。
她每每外出，也都会带上雅克斯与她一起，可以说，雅克斯是她一生中最为敬重和喜爱的长辈。
低叹了一声，莉莉安问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天意——至少我当时是这样觉得的……始源血族不但能够感知的到这种死气，也能够抵挡住死气的侵蚀，让死气的侵蚀仅仅只会停留在体表，而不会入体，但结果就是……”莉莉姆低笑了一声，笑中却包含着无尽的凄惨和痛苦，“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莉莉安哑口无言。
看来虽然莉莉姆不会因为死气而失去性命，但却不不可能完全不受到任何影响。
莉莉姆那变成了黑色的长发和眸子，变得干枯的皮肤和刺耳的声线，竟然是因为被死气所侵蚀而成的，想必她的眼中涌动的那些黑气，便是所谓的死气。
可以想象得到，在那种正常人很快便会失去生命的地方，即使能活着，也必然是会活得十分痛苦。
“也就是说，普通的血族他们都……”莉莉安的声音愈发干涩。
“没错……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便全部因为生命力枯竭而亡。”
“……”
“你知道当我和雅克斯叔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眼前痛苦地死去的时候，心中有多么绝望和无助吗……”莉莉姆凄凉地笑着，虽然在笑，笑中却饱含着锥心的痛苦与心伤，“进入‘死亡一百里’的时候，我们还有一百七十三个活着的族人，一天之后……仅仅是一天之后！便只剩下了我和雅克斯叔叔两人……”
“……”
“痛苦与绝望之下，我本欲直接求死，却被雅克斯叔叔拦住了……他拿出了腥红之月，告诉我，你还没死，血族还有希望……而这，成为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死去的唯一信仰……”
说着，她伸手伸入了怀中，摸索了许久，才拿出了一枚月牙形的红色宝石，看起来是被她十分小心地保管着。
这枚月牙形的宝石宛若星辰般璀璨夺目，即使在漆黑一片的深夜，它依旧散发着耀眼的猩红色光芒，将两人身处的一方土地映得血红。
腥红之月，血族所持有的神遗之物，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何而来，只知道从有文字记载以来，它一直都是血族的所有物。
腥红之月似乎蕴含着一些上古真神时代流传下来的秘密，但数万年来从未有人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
虽然是神遗之物，但若是破解不了其中的奥秘，它就只是一块无用的宝石，因此血族只是把它当做血族之王的信物来使用。
当血族新王登基时，便会将自己的灵魂刻印于腥红之月中，从此即为腥红之月之主，血族之王的灵魂不绝，则腥红之月的月光不灭。
也因此，可以通过观察腥红之月的月光的明亮与否，来判断血族之王的生死。
当年，她身为血族女王时，腥红之月一直都是交由雅克斯保管的。
颤抖地伸出了手，从莉莉姆的手中拿过了这块代表着她当年身为血族女王的证明的腥红之月，莉莉安有些恍惚地问道：“雅克斯叔叔他还活着吗？”
既然始源血族能够抵御死气，那么同样身为始源血族的雅克斯……是否也有活下来的希望呢？
“……”莉莉姆沉默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了。”希望变为失望，心脏如同被狠狠地捅了一刀，莉莉安低下了目光，将腥红之月紧紧地攥在了手中，上面还残留着莉莉姆的体温，“他是怎么死的？”
莉莉姆闭上了眼睛，说道：“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