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承担的总要抗在身上,下了山娶了妻,带着两柄剑的剑客自认为一路还算顺当。在城门口碰到的乌鸦嘴白胡子老头,被他咒了几句本没放在心上的坏话离开,去买只烧鸡吃了顿霸王餐,只是想着逗逗小侍女舒缓舒缓紧绷的心情,大雪天住到客栈很不容易,想要好好睡觉的美梦又被搅和了。徐不平摸着红衣剑闭上眼睛,想着总觉得提心吊胆不是个事,算算该来的也该来了,今天睡不好,明个兴许就行了。

趴在柜台前的女子听到木板传来嘎吱的声音,迷糊的睁开眼瞧见一个正要出去的公子,瞬间清醒。大晚上加上大雪天,住客的人不值一提,她自己在屋内都穿了七八件衣裳。脸颊冻的紫青,紫唇微微颤抖的普通女子恨不得旁边有个暖炉,再不然也能关门大吉好好的窝在房子里睡过这大冷天,天寒地冻的外面,哪会有人出去挨冻呀。

面色兴奋的普通女子奇怪的看着那位走出来的俊俏剑客,问道:“公子是要出去?外面可冷着呢。”

与她年级相差不多的年轻公子说道:“出去看看雪。大雪天就你们这家客栈不关门,你这老板是个好人。”

女子苦涩一笑,像是回忆起什么事,顿了会,落寞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的过日子。”

年轻的公子愣了愣,轻了轻声说道:“说的在理。赚了这么多银子,怎么不买点御寒的衣服?”

女子陡然面色苦楚,咬着嘴唇忍了忍没掉出泪,叹气说道:“哎……穷人家的女子没钱,买不起狐裘貂裘,毯子和上好的被褥更谈不上了,坐在柜台前五年,一年四季一如既往,景气好碰上俊俏的男子也能思思春,景气不好,什么都没了,要是碰上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只能苦涩的陪笑。寒冬腊月配上大雪天是生意最不景气的时候,没有人就没有俊公子,没有俊公子也没了钱。御寒的衣服我也不奢求了……”

走到出口的俊公子停下了脚,半天没吱声,突然说道:“这不是有俊俏公子了?”

柜台前的清瘦的女子微微张口,略微红着个脸说道:“公子可真是厚颜无耻,拿把伞出门吧?”

年轻的公子轻轻一笑,说道:“看雪,伞买了。”

年轻的剑客拿上了伞,丢下一两沉甸甸的银子打伞出了门。外面大雪飘扬,千家万户家门紧闭,街道上的店家旗帜、树上的枯柳条、木车上的破布随风挂的猎猎作响,撑伞出门的剑客看着天上晕昏昏的明月吸了口气,地上一片雪白,吐出口灼热的白气飘了许久,年轻的剑客顺着街道向前走了几步,看向旁边的数丈河道,冰河白雪,不由的感叹一声:“好地方。”

再回头看前方时,一身斗笠的黑衣狂舞的男子手中握刀,背对他的单脚点触在不远处的屋檐上,年轻的剑客由来苦叹,收起油黄的纸伞,拿着自己的酒葫芦饮上几口,黄纸伞被丢在了木车上。他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刀客问道:“这次是谁啊?”

黑衣在风雪中狂舞的男子双脚落地,转回身说道:“徐不平,说说李剑仙的秘籍在哪儿,告诉我说不准饶你一命。”

徐不平露出从未有过的微笑,口中轻轻吐出两字:“烧了。”

黑衣刀客眼眶一缩,悍刀陡然泛起冷光,大雪猛地加快。徐不平向前走了几步,转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迈入一流的徐不平感觉的出来,那名刀客距离气玄都只差一层窗户纸而已。摸着手中的红衣,他想起叫他姑爷的赵老头说过‘一寸长,一寸强’,徐不平寻摸是这个理儿,可他再说了句‘有些剑,要运着剑气’,这句话就有点模糊了,徐不平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在仙灵湖一气青龙一丈水幕也是好不容易悟出来的。既然不懂就尝试,徐不平心里来来回回想这这句话,最后强颜欢笑说道:“师姐说得对。”

徐不平摸向红衣,一只手陡然绷直,蓄势待发。

刀客一声嗤笑,说道:“都说你徐不平十恶不赦,如今看来比我好得多啊。死在这地方是没人能瞧见。”

徐不平淡淡的笑着说道:“还有自知之明。”

刀客气的脸青。

一个落魄的传人只会占口舌之利?原本剑仙传人就徒有虚名,以前靠着你师尊和师姐,现在没了,谁会叫你声传人?如今日薄西山还死鸭嘴硬?当真可笑。

他一个年仅二十五的年轻人早早到了一流,距离气玄都只差一丝,比不上江湖的有名人,可这落魄的传人能跟他比?在禁州可以说是弱肉强食,大家族小家族,无论高低都要习武,这是在哪儿活下来的唯一出路,有本事,你就能活着。刀客张塘能在哪里活下来,自然吃尽了苦头,十年前走出禁州再也没想回去,家里有钱,禁州太乱,活得不自在。以往纵横世间三百年的剑仙剑鬼是他的信仰,宁愿信他们,也不会信神信佛。听说剑仙传人是个纨绔子弟,他当时在好友面前嗤之以鼻的喝酒,说白了就是嫉妒,今日又被挑衅,张塘气的不轻,他手上的到被他握起,长刀贴着面颊平行视线指向徐不平。

徐不平说道:“我可想早点回去。”

刀客张塘觉得可笑。下一刻,地面被踩起一片雪花,消失的人影让徐不平身后冷汗渗出,只见一抹刀光好似雪中水影,划过雪花荡起一层层清波,徐不平抽剑,切过的刀光撞向白雪短剑分为两半,攻势不减,徐不平弯腰,洒在空中的两鬓长发被一刀削断,手中的白雪短剑化为一抹流光飞去,小巷后方墙壁被穿了个通透,不见刀客身影,徐不平握紧红衣剑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紧接着走了十几步一个跃起落在小巷后,拔出师姐给他的白雪剑,握在手中后瞬间转身,‘铛’的一声,徐不平被一刀掀进墙壁中,轰然破碎的墙壁惊醒了周围数间火烛,嵌入墙壁的剑仙传人抬了抬手臂,满脸灰尘的站了起来。出现在他十丈远出的青年刀客拖着长刀走来,摩擦着铺满雪花的地面闪出火星,徐不平右手握紧白雪,刀客站在原地不动。

徐不平抓着手中的白雪向前奔出一丈,两人相距十丈。

刀客悍刀横行,掀起漫天雪花,紧接着,横满徐不平眼中的雪花瞬间爆裂,一道刀光切破雪幕,小巷内的雪陡然凝固在空中,刀光使然,飞雪依旧不动。巷外漫天飞雪依旧狂舞,走出门的小姑娘抓紧衣领的裘衣停下脚步。

巷内的徐不平翻身跃起,躲过一道剑光,看着后方触目惊心的墙壁,已然被割破出一道长长的璧壑。这要是砍在自己身上,估计就和砍瓜切菜一般,徐不平咬咬牙。又是一道刀光,巷内所有大雪轰然沉落,白雪剑死死的抵住这道横着的刀光,徐不平嘴角溢出血迹滑到后方抵住墙壁,一声爆喝,剑光分成两半飞入墙中,滞留片刻,徐不平身边的两面墙壁崩裂倒塌。

狂风呼啸,雪影如同层层树影摇摆不断。

被刀光击退,与刀客再次相距十二丈。

徐不平抹去嘴角的血液,气沉丹田,手中握着的白雪短剑颤抖,身体早已被震的发麻,初入一流,便是短短半年到达,比起别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的手段,想要杀人,首先自己先要被人杀,看着面前气势浑厚的刀客,徐不平撇了撇腰间,红衣满堂气机流转,还不是时候。

站在徐不平对面的刀客嘴角泛着笑意。

剑仙传人?不过如此。管你是剑仙传人还是剑鬼传人,杀你千百遍都不是问题。即便是短短半年到了一流境界,也还是世间民坊流传的纨绔子弟,徐不平到了苏州便被他尾随,行至一路,活了二十五年的刀客都要笑死这所谓的传人了。携美同游,剑仙传人这性子果然如同传闻那般,连自身处境都不知的蠢货。能活这么久,还真是见了鬼。

刀客逼近一丈,两人相距十一丈。

刀客每走一步,地面上的皑皑白雪便爆裂一处。

刀客掀起笑脸,手中四尺悍刀轰然劈来,巷内雪花瞬间爆裂,如同怒放的烟花。通体泛黑的大刀瞬间出现在徐不平眼中,白雪短剑相迎,黑发一震,断落数根,地面顺着徐不怕的脚尖龟裂开来,右臂颤抖不已的徐不平咬牙,一只不行就两只,双手死死的握在白雪剑柄上,徐不平依旧感到压力倍增。悍刀抽起,轰然落下,再抽起,沉下。

“铛铛铛铛铛……”

连续十几声金铁之声的传响,周围的屋子开始渐渐熄灯。徐不平满手是血的靠着白雪剑撑在地面上,一直膝盖差点就跪倒地上,徐不平牙龈出血,气的浑身发抖。跪舔跪地跪父母,一个刀客,要不了命,你也配?

徐不平咬着牙站了起来,白衫破损几处,到是没出血。

刀客张塘收起长刀,双脚发力,右手紧紧握刀。

“你杀了我,可就得不到天下所有武功了。”

“不是还有个小妮子吗?”

刀客冷笑。

“.……”

徐不平眯起双凤眸。

“她总的知道些什么吧?”

徐不平全身颤抖。

一刀出鞘,大雪如同夏雨密集洒落。徐不平身后一阵刺痛,一尺伤痕截然印在后背,刀客直面冲来,那柄大刀横指徐不平的脖子。

徐不平吐出口血,收回白雪剑,看着骤然逼近的刀客。

想要我的脑袋,你还不够。

右手握住红衣,轰然间一道剑影。

我虽不及剑鬼,比不上师傅,但我见过。

学不来形似,但学其神似。

没有一剑断山河,一剑却能要你命。

一气青龙腾。    

半夜,雪夜,月不满,一颗头颅滚到了雪地上,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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