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微微黯淡，被屋内的寒气压得不甚明亮，也几乎感受不到多少温暖。

房间之中依旧如冰天雪地一般，地上笼罩着一层月华般厚厚的霜，看样子这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不会消融。

林知白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少女的床边，他神色平静如水，视线停留在掖好的大红被角上。

红衣去寻真炎章，这时候还没回来，林知白此时也做不了更多事情，只是合着眼睛沉思，思索该如何解决当下的麻烦。

虽说现在这少女体寒退却，脸上痛苦之色缓解，但林知白知道，这真正的玲珑大劫尚未到来，现在不过是小打小闹。

只是这寒劫前韵便险些令少女失去性命，若等真正的天劫到来，她一肉体凡胎，又如何能够抵挡？

这玲珑劫，当真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林知白现如今修为受限，即使为少女护法渡劫，这过程中恐怕也难免会出纰漏。

红衣也是同理。

若是当即返程赶回太白剑宗，且不论路途遥远，少女能否经受的住；单是林知白与那人约定之期将近，他也断不会为了一萍水相逢的少女，而耽误自己的大事。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那人要谈的事，可比这尚未成形的玲珑道体，还更重要几分。

不过说到底，还是这丫头身子骨太弱，受不住寒劫入体之威。

林知白先前施针的时候，也顺带着帮少女检查了一番身体，其检查过程根据当地政策不予显示，而得出的结果是，这少女的身子根基，实在有些太差。

体虚是一方面，而更要命的是，少女身子经络里还有颇为严重的陈疾暗伤。

林知白推测，那应该是上几次寒劫前潮留下的痕迹，现在成了麻烦。

拖着这样一副残破身子，别说渡劫，林知白甚至怀疑，她能否修道都还是个未知数。

诚然，玲珑道体，天佑天庇，但身体硬件跟不上，她感悟大道的能力再强也无甚用处。

果然还是得先想办法，把这暗伤给除了……

这对林知白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连这都做不到，那他这白衣剑仙当的，也实在太过寒碜。

有了解决方案，林知白心里也稍微轻松了几分——他虽不打算收这少女为徒，但毕竟遇见了且结了因果，林知白也不想这么一个玲珑道体死于平庸。

窗户微开的缝隙里，用夜风吹进，毕竟已经初冬，风里带着寒意，钻进衣领的时候很不舒服。

林知白起身，想去把窗户关上，待路过卧榻的时候，却见床上躺着的那少女微微皱着眉，睡颜并不安稳，失去血色的柔唇微微翕张，发出极轻的梦呓声。

在说什么？

林知白以为她是有什么需要，便俯身将耳朵凑近到她唇边去听。

少女发出的声音并不成调，很难分辨出她在嘟囔些什么，就是林知白也只听见“母亲”、“妈妈”等极少的几个词。

是想念家人了吗……

林知白心里了然，凡世俗间“情”之一字最难斩断，亲情便也如此。

林知白本是打算将这少女带回剑宗，交给掌门培养，但若她尚有家人存世的话，那这事便还需要多加考量。

百年浮生不知命，回首仙途梦成空。

凡人与修士，终究是隔了层可悲的厚屏障。

林知白叹了口气。

腰弯久了有些疼，窗户外的风吹着也不舒服，没听到什么东西，林知白正欲起身离开，却有一只冰凉的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抓住了他的衣角。

“嗯？”林知白挑了挑眉，“撒手。”

但少女此时明显还在半梦半醒间，又怎能听见林知白所说，她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根稻草，死死地攥着林知白的衣服不松手。

“不，不要走……”

不知是无意识的梦呓还是请求，少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林知白闻言微顿，他本来都打算用手把少女的手掰开，听到这声音，却停了下来。

他重新在少女床边坐了下来，又帮她把被子往上压了压，只露出半张精致小脸。

“倒是和红衣那丫头挺像的……”林知白小声嘀咕着。

从小红衣便是最喜欢撒娇的那个，尤其是在生病，或者不想练剑的时候。

二徒弟和三徒弟都很乖很坚强，出了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说。

而红衣不，她是最闹腾也最脆弱的一个，不管有事没事，她都喜欢找理由让师父注意到自己。

她怕林知白把自己给忘了，更怕师父哪天不要她了。

这种事当然不会出现，但林知白也确实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这让他有种还活着的真实感——他是个人，而不是仙人。

剑仙说到底，也依旧是人。

是人便有情有欲，要吃饭喝水，能顶风撒尿五十米。

连这些都做不到，那还谈何为人？

林知白叹了口气，视线便又落在少女的睡颜上。

少女依旧安稳地睡着，神色倒是比刚才还更平静了几分，稚嫩柔美的小脸上略带婴儿肥，脸色恢复红润之后，倒更显得娇俏可人。

确实是相当可爱的少女，林知白看了都会觉得惊艳。

他心里想，这么可爱的丫头，要是用力一拳打上去的话，她应该会“嘤嘤嘤”地哭上很久。

林知白神色平静，但心里却是暗潮涌动，先前那不被法律允许的想法竟是如此诱人，以至于它在林知白脑海里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林知白叹了口气，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

而就在这时，又有了另外的有趣存在，吸引了林知白的注意力。

少女脖子上戴着的一枚玉石。

先前那玉藏在少女的衣服里，随着她偶尔翻身便露了出来，那玉微微地反射烛火的光，显出神秘而奇异的青蓝色。

林知白觉得那玉有些奇怪，但烛火不甚明亮，他看不清那玉的全貌，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拿。

在手即将碰到玉的那一刻，你说这巧不巧，少女却是嘤咛一声，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竟是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少女和林知白四目相对，彼此相距极近。

她愣了片刻，尔后便注意到林知白朝她胸前伸去的手。

少女下意识地将其抓住，然后朝下压去。

温暖柔软的触感顿时顺着手掌传来，林知白整个人愣在那里。

啊这……

或许真的是巧了，就在这时候，房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便是少女欢快轻灵的嗓音：“师父！师父我回来啦！我拿了点心你要不要……”

红衣说着，推门而入。

她一眼看见了床上姿势暧昧的两人。

这时候，她才终于把没说完的那个字说出来：“吃……”

林知白缓缓地收回手，他下意识地在空中做出抓握的手势，一扭头，看见满身黑气的少女。

林知白思索片刻，虽然不是很有必要，但他决定还是按照事实情况向红衣解释一下。

“你来的有些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