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全清山里一片美好祥和、比武即将“圆满结束”的时候,山外边却乱了。

此时正值秋收后,理应是个愉快的时节。

只是……那个恶毒的预言,那个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灾难传说,似乎又应验了。

太阳出现了黑斑。天时无常,天下即将大乱。

原先人们总说,离举世伐魔已经过去了十年。

但现在又多过了几个月,于是变成了十一年。

离那个兵荒马乱的秋天,刚好已经十一年。

轮回不止,动乱再临。

……

关中大涝,暴雨使得小麦的收成极为惨淡。

东边沧州等地又经历蝗灾,数郡之地几乎颗粒无收。

从海上贩运粮食的商船又遭遇到罕见的风暴,运粮船十不存一,面对粮荒的状况几乎杯水车薪。

民,以食为天。

民无粮,则天下不得安生。

如果只是一年遭遇如此变故,那忍忍也许就过去了。

不过,问题是……

去年的情形,便是在一部分地区减产、外加一些谣言助推的状况下,许多大户恶意炒粮,使得有的地方都已经开始有人扒草根来食用了。

……

大梁皇朝的子民,通常都是温驯的。

什么样恶劣的境况都忍下来了,只要还能活着……只求还能活着。

大梁国祚千年不息,修行界的秩序千年不衰,便是扎在这样一片稳固而又温驯的土壤之上。

现实便是如此,所以大家看到那些市井坊间流传的“传奇长编”(长篇小说)里写的那些内容多半不会觉着奇怪,并且还会深以为然——某个宗门传承万年,什么什么万年老妖一觉睡醒之后大陆状态一如数万年前,只不过宗门名字换了几个、人间帝皇换了几个,仅此而已。

只是在这样稳固且无聊的重复之中,总会有人想尝试着——唉,子民们可真是温驯呐!这样去摆弄他们,他们也不会跳弹得厉害!那么子民们是不是还可以再卑微一点?

于是沧州洪家做出了今年的新尝试。

作为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洪家家主宣称,因为自家儿子在全清山表现风光,修行境界已然是凡人不可理解的脱俗且缥缈,将来还要成为全清山的山长……所以特此让那些贱户们都快快再多上供一份登仙税!

毕竟仙人得道,鸡犬升天,让你们升天不是白升的。

这一下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沧州大户势力大,不好惹;于是大批人连夜逃亡黄州,在黄州举事,称义军。

他们很快聚集了数万之众,推举了一个盐贩子成为义军首领,彻底拉开了混乱的序幕。

……

全清山的入山之路上,洒着凄清的雨。

萧条的风自东南西北胡乱地吹拂着,像在预示着什么难言的征兆。

守山的值员是个外门弟子,多年苦修无望,最终被扔到这条进山小道上来,做一份闲活儿。

号称是每天守在这儿检查来往货物人等,实则每天四个时辰摸鱼画符,四个时辰咒骂门派,还有四个时辰倒头就睡。

画的那些符,也都不是门派要求的任务,而是自己私下里卖给外边的人,好挣一些外快。

在全清山诸仙的眼中,守山并不是个什么重要的活儿……

毕竟守山的卡,是在整个全清山山区范围的最外边。

全清山的范围如此之大,外边的山区其实都是些附属,最核心的地方只有那中间的三座主峰。

莲花峰,光明峰,东来峰。

至于外边那些隶属于全清山的贵人们、农户们,那说白了都是一群凡人嘛。

派修行者去给凡人看家守院,本来就是一种相当尊重的选择了。

……

……

这天早上,雨还下个不停的时候,这个守山的值员看到了一列长龙。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昨天晚上大烟抽多了、导致眼睛花掉。

一排又一排的驴车,拉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就这么要朝山里进。

看那车轮碾在地上,碾出那么深的一道印痕……看来上边的货物可是相当重的货色。

守山的这位外门弟子心想,这回可是大鱼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一次要搞这么多货。得问清楚来路,按照经验来说,这种多半里头有什么不可言的猫腻,可以从中好好敲一笔。

……

驴车里头的,自然是那一批又一批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军械。

主要是手弩,其次是长刀。

只是此时这些手弩上全都贴满了符咒,弩下方的一个小仓室之中还嵌着很小一块结晶魔核!

不多说了,这便是真正的反修行者大杀器。

——同样是借来的符意和借来的“真气”,无论使用这些手弩的人是谁,最终都可以依靠这玩意儿破除低阶修行者的真气守御,将弩箭结结实实地射到人的身躯之中!

尽管仍然对付不了那些高阶修行者,但这已经足够了。

而且这种方式的价格,看上去比打造纯高阶灵石的弩箭要更便宜一些……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结晶魔核在内地市面上长时间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该从哪里搞呢?

答案很简单——镇北军大营,天天没事就在草原上猎杀各种魔兽,过去许多年里积攒了相当数量的这种魔核。

……

外头的仆役们,正在和那位守山的外门弟子就“入山费用”一事讨价还价的时候……

云中郡主和她的那位绰号“秃鹰”的含光寺住持,正在驴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在一艘因为破洞而即将要沉没的船上……大致上有三种人。”

小郡主笑着说,“一种是想要跳船跑路了的人,继续拆掉木板,择机卷走船上有价值的东西,然后自己用木板浮水跑走。”

“一种是觉得沉船近在眼前,努力已然无望,干脆原地躺倒,继续享乐,直到末日来临。”

“还有一种是拼命想要救这艘船,不停地拿自己的衣物棉被去堵住那破洞,结果却是徒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小郡主说完之后,稍稍拉开驴车车厢的帘子,看着那个守山的门徒拎着大袋行.贿的银元宝,对后边的驴车检查也不检查的模样,笑道:“很显然,这个人属于第一种人。”

含光寺住持摸了摸自己那几缕洁白的胡须,表示认可。

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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