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刚到中午,我决定先去寻找罗亭的踪影。

“我先出去一下。”

我把手头的这个白饭为主的午饭放在桌上,便站起身打算出去。

“嗯?志中你不吃了吗?”

“回头再吃吧。现在有点更在意的事情要办。”我站起身,别扭地笑了笑。

“是嘛。那一会儿我会和张斯说一声的。”班长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冲我小小地挥了挥手,“祝你成功。”

祝你成功这几个字是应该用在这个地方吗?果然还是一路顺风比较好吧……不,感觉还是微妙的有些差距。感觉越是这么说,事后悲剧的可能性就会越大似的。

算了。

“嗯。”

我应了一声,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走出班门,我的脚步再次的停滞了下来。

喧嚣声,嬉笑声。

不绝于耳。

平日里并没有太察觉到,中午时分的走廊,其实要比我想的还要喧哗得多。而这个学校,又是这么出奇的大。

这种情形,我要去哪里找罗亭的身影呢?她的话,很可能会去一些别人不会去到的地方才是。或者说,她更偏好一个人待着。

就一个怪异,孤僻的人来讲。她一定会这么去做。

但是,所以呢?

我的脚步,很自然地迈了出去。

她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是吗。

她真的,有那么怪异吗?那个结论,难道不是我一厢情愿给她镶嵌的设定吗?

我的脚步很沉稳,身体灵活的穿梭在往不同方向行走的人群之中。

而一个孤僻的女孩,在午饭的时候能去哪里吃呢?

女孩子想来都会自带便当的吧,所以不会去食堂。而如果是去其他地方吃午饭,至少也要有个伙伴来相陪。

而这,至少我是没有看见过她的朋友。

既然上面的可能性已经被否定,那么她就一定在我所站在的这个房间里。

不要被我的描写所蒙骗,其实我只是走了几步而已。

我抬头看了看房门上的标牌,那上面确确切切的写着“高1年级3班”的镶嵌字。

这个房间,就是罗亭的班级。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一定就在这个教室里吃午饭。

“喀拉拉”。

随着瑟瑟的开门声,我跨进了这个班级。

班级里的人熙熙攘攘,果然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选择在班里吃午饭。

不过,我却在这不多的人,找到了那个我想看到的身影。

罗亭就坐在那里,独自一个人吃着自己的午饭。而在她的前后左右,没有人走过去搭理她,都只是在各聊各的。

果然。

没有人邀请她的情况下,自然也就没有理由离开自己的座位。这也算是比较正常的思考。当然,做自杀训练的时候除外就是了。

“喂。”我慢慢地走到她身旁,轻声叫了她了一句。

我是不是显得有些冷淡?不,冷淡的是她才对吧?我为什么要在意呢?

“啊嗯……”而即使是我出声叫了她,她也并没有给我任何的反映,我以为她没有听见,便打算再叫她一声。

“什么事?”

她的突然反应,反而吓了我一跳。

你这段时间到底都干什么了?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到嘴边上了,却并没有因此而吐出来。感觉如果我真的问了出来,就未免太少根筋了。人家干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那、那个,你能出来一下吗?”

我直捣主题,但还是有些别扭地用手指了指外面。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有些被她的气势所逼到了。但我也知道如果我别开视线的话就真的输了。所以我只是鼓起勇气回盯着她。

“有什么事请尽快说完。”

她往后抽了抽椅子,站起身来,从我身边绕过就往屋外走,完全地先入为主了,而她掠过我身边的时候又带起一股子薄荷味的香气。

这个意思就是说答应喽。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再次左右盼了盼班里的其他人,依旧没有人向这边看过来,就好像,罗亭的一举一动都是透明的一样。

虽然说抢眼是个很让人烦恼的事,但被人无视也并非好到哪里去。此时此刻,我得出了这个结论,不知道罗亭本人是如何看待的。

我没再顾这些,跟随着罗亭先行走出的轨迹走出了班门。

而出了门,发现她并没有走开,只是靠在班外的墙上,一句话都不说。

真是的,不知道去哪里谈就不要这么强势地走出来嘛。

“走吧,去顶楼说。”

我刚一说完,她就无言且十分迅速地往上楼楼梯的方向走去。

难道我被讨厌了吗?

我快步跟上她的步伐,随后便在她身后想着。

倒也是啊,我管她的闲事有不少了。而且好像都有悖于她的个人意愿。被讨厌反倒可以算是正常现象。

不过,我并不觉得我是错的。至少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的话。

我一句话都不说,她对我也什么都不问,双方都只是无声的上着楼。本以为上楼时发出的脚步声会让气氛更凝重,好在上下楼的人很多,把这不算愉快的气氛暂且遮掩住了。

2

“被锁上了吗?”到了屋顶,我用力拉了拉那扇熟悉的锈铁门,发现已经被围上一圈铁链子,,至于原因,还并不清楚,“声明一点,我并没有去找过老师谈过任何一点关于自杀的事啊。”

“哈啊……”

罗亭毫无紧张感地打了个哈欠,顺带挤出了些许眼泪,似乎不管是门还是我要说的,她都没什么兴趣。

“算了,要不就在这里说吧。”我不再去摆弄门把手,转过身冲着罗亭,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襟,“那个,其实我来这里是有些事情和你说。”

“你和我说过一遍同样的话了。”

“啊啊!也是啊!”我支支吾吾的。

这怎么搞的?怎么跟要表白似的?

“我直说了吧,我——”我清了清嗓子,用最真挚的语气说出了那就我想了一个晚上才想好的台词,“——想拯救你。”

我说出来了。

话脱出口,我便感觉体温瞬间上升到了可以请病假的问题,这种感觉,比起害羞来不如说是羞耻。

她呆站着,目光中的神色并未有所颤动,只是不解地眨着眼,在我看来这是和“这家伙是白痴吗?”画等号的反应。

但其实,话还并没有说完。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的事。实话实说,一开始我确实觉得你是一个有些怪异的人。到了现在我依然是这么认为的。”

“……”

“但怎么说呢,我又觉得其实你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只是比起其他人稍微有些怪而已。”

是啊,不管是喜欢猫,还是喜欢吃一些零嘴这一点来看,罗亭都不过是位普通的少女。

只是有些什么原因,致使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怎么说呢,我觉得像你这种女孩子总是想着寻死,是不是有些太——”

“你,”我的话音还未落下,罗亭就说出了清晰而有力的话语,“不懂别乱说。”

“可我想帮你!”

我用再朴实不过的话表达出我这次叫她出来所想表达的中心意思。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帮助她。但心中总有那么些难以甩开的纠结缠住我的脚,让我无法动弹。直到前两天,我救下了那两个学姐。我才觉得,我的能力是可以帮助到别人的。

“我有让你帮忙么?”

但是,罗亭平静地掐掉了我的念头。

“可……”

“不要太自满了。”她的话语就如同刀锋,一片一片地摧残着我的心理防线,“你的所谓直觉,你有完全了解吗?”

在这一点上,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真的并不了解我的直觉是怎么一回事。

“不完全了解……但是,我现在已经打算好好地运用我的直觉了,不管是好直觉还是坏直觉。”

我说的有些兴奋,就像是一个渴求母亲说一句“你真棒”的小学生一样。但罗亭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几天你的直觉有对我产生反应吗?”

咦?

“没有……但那,又怎么样?”

我仿佛有一种墙壁挡在了我和罗亭之间,本来我觉得可以用直觉来让我看到对面,此时,它又是那么的模糊。

罗亭还要接着往下说,而将要说出的话语,我仿佛是已经听到了。

“这几天,我依然在进行自杀的训练。”她很平静地说道,上挑的眼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的直觉,有感觉到吗?”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想起昨天她在家政部旁边的事情,那个时候她没有在自杀吗?她可没有说清楚。或许那个时候她就是再进行演练也说不定。

但我的直觉,却没有锁定她。

即使不说昨天的事,但在那之前,之前的之前,她在进行自杀练习的时候我又有感觉到吗?丝毫都没有不是吗?

如果刚才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就说明我确确实实地没有感觉到。如果是这样,以后也就谈不上去制止她了。

我想到这里,反倒换成是我戳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羞愧外,还有着一丝不甘心。

明明是想帮她,却反倒让她给数落了。我这是为的什么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说话,别过视线不去看她,总觉得我直视她的话,我内心深处的廉价自尊心会非常的受不了。

“我告诉你。”我看着地面的眼睛捕捉到了她的双脚,发现她转过身子来正对着我。她的声音,冷寂得更加锋利了,“你的直觉,应该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罗亭说的同时,心不在焉地透过锈铁门的劣质玻璃窗往外看。对她来说应该只是把心里想说的话表达出来而已。

“我没有请你帮助我,”她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起伏,“也不需要有人帮助。”

我无话可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我知道,我的这些话语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对于她而言,其实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完全输掉了呢,而且还是这么丢脸的。

“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毫无犹豫地径直往下楼的楼梯走。

还想再说点什么。

我怀抱着这个想法,向她伸出手想要呼住她。马上的,我的手就又像是被炭火燎到而迅速地缩了回来。

说点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没有足够的坚强再把目光投向下楼的罗亭,我的目光只是怔在那里,放弃般地呆看着掉了几块墙皮的老墙壁。

本身让一个自杀的人回心转意就已经够困难的了,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对自杀抱有异样情感的人了。

算了吧。我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自顾自地仁至义尽了。

唔!

我的心脏“咯噔”了一下,仿佛骤停,又仿佛是心跳加了速。待到让我可以好好的回味之时,则又没有了那热流涌动。

而这股残留的冲击感,则让我仿佛觉得连眼球都快要蹦出来了一般睁得大大的。

身体并不需要思考,擅自动了起来。

“等一下,”我快步走到顶楼楼梯旁的的护栏那里,对还未从我视线里完全脱离的罗亭喊叫到。

她似乎也听到了我的声音,没再往下走,同时也并没看向我。

“不管如何,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会阻止你的!”

我用着与刚才毫不相同的宏阔声音朝罗亭喊道。如此声响,或许连下面的高三生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吧。

而在我说完之后,本以为她就会这么下去,但她却意外地给了我一个回答。

“随便你。”

她在那里站了片刻后,便继续往下走去了。因为俯视角太大,以至于我并不能从罗亭的面部上找到什么信息,虽说本来也很难看明白就是了。

待到她完全离开我的视线时,心中悬着的重担才算是落地。腿一软,直接瘫靠在护栏的栏杆上。搭在膝盖上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这倒并非是惧怕,只是兴奋的有些过头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我是惹羞成怒了吗?还是进一步的自我满足?

光是想想,我就足够对自己进行自我厌恶一番了。

我坐在那里呆了片刻,感觉身子的热度还并未消退。想去外面吹吹风,却又想起如今门已经上了锁。这才作罢,将就的用两只有些冰冷的手拍了两下脸,希望热度可以均衡一点。

呼气吸气,循环往复了两三次,我调整到平静的心情,往楼下走。

至少显得很平静一点吧。

慢慢地往楼下走,见周围的人们还是那么的喧嚣,便知道午饭的时间还并未过去。我想起我的午饭还没吃,便觉得应该加紧点步子。

走过高三那一层的时候,我畏畏缩缩的,生怕他们猜出刚才乱吼叫的人是我。

而即使到了高一的楼层,我依旧是不能融入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对于罗亭的事,我心里困惑着,也矛盾着,并且也在摸索,摸索当时我叫住罗亭的心境究竟是何种。

刚刚我的心脏如此异常的感觉,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坏直觉呢?还是说只是我内心的真情表达呢?

我往我们班走去,途中路过罗亭的班级。本想直接走过去,双腿却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给以我的双眼一个往里看去的空档。

往里看去时,她依旧坐回在她自己的那个座位上。独自吃着或许已经凉掉的午饭,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情,都和我起初来找她的时候毫无差别。

随便你。

这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但反过来说,她似乎又没有全面否定我去管她的闲事一样。而且,和之前的态度也微妙的有些不一样了。

我的视线从罗亭身上转移开,继续往我们班的方向走。

八成是觉得我死缠烂打的,所以才发出的敷衍之谈吧。

只是,在她下楼的时候我的所作所为,我是不觉得后悔的。

忽然的,只是感觉而已的,我突然之间有了一种之所以我会去管不住的叫住罗亭,全然是因为她的背影仿佛是在希望着我,希望着我能叫住她一样。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

戏言先不提,诺言我还是打算遵守的,毕竟,那也是已经决定了的事。

我要拯救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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