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身后的门,余夕开始坐立不安地四处踱步,鞘中的剑随着手指动作的上下不时发出“咯嘣、喀嚓”的声音;他从以前就有紧张时乱掰笔帽的坏习惯,就算已身处异乡这些小动作还是会无意识显现出来:
“虽然刚刚脑子一热就冲出去了,但我这样要怎么打啊,传说中的新手村过关任务?”
那这新手村也结束的太快了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啊喂!
随着那一群纷乱脚步声的逼近,余夕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意料外的事当初还不如选个好点的天赋呢!现在怎么办?种草草死对方?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余夕暗骂自己,看着指间闪烁的绿光重重叹口气。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
“这什么情况?”
当带头的男人终于从繁茂的低矮植物与布满嘈杂虫声的密林中脱身而出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小片豁然开朗的田地以及……矗立其上的半裸农夫。
这诡异的搭配就算见识如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哎呀哎呀大爷带着这么多人途径寒舍有何贵干呀?”
面前的“农夫”露出谄媚的微笑,双手不住地来回搓动,搭配上那副奇怪款式的裤子和一对诡异的黑眼圈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一旁跟随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
“别在我们面前耍嘴皮子!”
“这怎么是耍嘴皮子呢,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怪话,我们要追查的人就在你身后这间屋子里面,识相的就赶快让开……不然小心把你剁成肉泥!”
黑衣人言毕蹿前数步,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了余夕的腹部上,胃中酸水带着几口青绿色的胆汁便哇的一声呕了出来;受这一击后他眼冒金星,脚步虚浮站立不稳,可即便如此脸上的笑意也未曾消减半分:
“哎哟……哎呀!客人真是天生神力,老农佩服。”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皆是面露轻蔑之色,那出拳的人更是扬脖大笑:
“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什么怪人呢,没想到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农夫,被打了连手也不敢还,真是男人中的耻辱败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是,大爷您说什么都对~”,余夕心中冷笑:要不是背后还有个女人,像你这种货色爷就算拿这条烂命死磕也要把你干趴下!
不过目前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要问起平平无奇的余夕身上有哪一点是真正非常出色的,便是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隐忍脾性;自幼时起若决意要隐藏本心,哪怕是父母也极少能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看来,“软弱的农夫”这一印象,已经根植在这群人心中了,接下来只要加以诱导……
正当众人闹哄哄地取笑余夕之际,那最先领头的男人却始终双眉微蹙,似是在思考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半裸“农夫”的行为十分诡异。
对方那一身身板虽算不上羸弱,却也不像在室外长期务农之人;更别提肌肤的色泽,更接近久居室内未曾接触阳光而呈现出的惨白,综上考虑,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个农夫,那他为何要以一个伪装的身份在这里消磨时间呢……
难不成?!
“一群蠢猪,都别笑了!!!”
男人额前青筋暴起,大手一挥怒喝出声:
“你们都着了他的道了,我就说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见那个污血后裔的魔法反应……这家伙是在这里拖延时间好掩护她下山!”
“什么?!”
“贡迦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在场二十余位黑衣人纷纷大惊失色,名为贡迦的男人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几年来组织上教你们用脑子思考的事看来没一个人记得住啊,尤其是你。”
身形高大的贡迦一把揪住那个打人的黑影,像老鹰捕食般将对方提了起来;半空中的黑衣人眼看着他缓缓张开嘴;染血的牙床散发出阵阵腐臭:
“下次再这么没脑子往陷阱里蹿,不如我就先把你嚼碎了……如何?”
“好……好……贡迦大人……”
先前还出尽威风的黑衣人此刻已变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倘若能看到面罩下他的表情,也一定是被吓得面无血色牙齿直打战的模样吧。
“都听着,全员前往山脚以及周边城镇搜寻!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漏过一个,但凡是有发现与那个污血后裔相同特征的人都给我逮住,快去!这屋子我一个人负责就行了——”
“可,可是……贡迦大人。”
一个黑衣人有些迟疑地打断正发号施令的贡迦:“要是,屋子里真的有人怎么办?”
“你是说有没有人你会比我更清楚吗?”,贡迦冷下眼看着对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小子摆明就是来拖延时间的,屋里一点魔法反应都没有,除非她真的已经死了!明白吗?”
“属……属下明白!”
“还有。”,贡迦的嗓音愈发低沉,宛如择人而噬的恶鬼:“下次再当众质疑我的决定,就把你送去做成肉汤,明白吗?”
“明,明白……我们这就去搜捕!”
眼看着在场的黑影们一哄而散冲往山下的模样,余夕手心的一滴汗才终于落了地:
成功了!
这种我预判你你预判我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伎俩还真能成啊,感谢上苍,以及……good job!捉迷藏时偶然发现的烤炉新功能!
“只不过……”
余夕双目微眯,细细观察起这个名叫贡迦的男人:对方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一对粗壮剑眉不怒自威,虽说身着黑袍但那偌大的肌肉也将布料的空隙挤得满满当当,走起路来更是充斥着一股骇人恶兽的暴虐气势。
刚刚的小聪明虽然使形式由绝对劣势瞬间逆转,但还远称不上转危为安。
只有这个人要亲自动手了,再怎么样正面打斗都是没法避免的啊……
余夕背手抓紧正攥着的“好料”,计上心来。
“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算计我。”
贡迦嘿嘿笑着,一步步走近这个看起来比自己矮不止两个头的少年,涎水顺嘴角流淌而下:
“准备好当晚餐了吗?”
“当你大爷!!!”
余夕心中疾呼有破绽,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对方的双眼方向撒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沙土;贡迦始料未及,被泼了个正着,立时捂起双眼哀嚎出声: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没听过只要结果成立过程不重要这句话吗,得手了——!!!”
鎏光闪烁的剑刃脱鞘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轨,结结实实命中在贡迦粗壮的脖子上,余夕心底闪过一丝狂喜,只可惜这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长时间:
刀刃只堪堪接触至皮肤便宛若击中钢铁,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未能推进分毫。
“什么,怎么——”
“玩儿够了吗?”
话音未落,余夕便感到胸口仿佛挨了一记油锤,整个人横飞出去,倒在田野里老半天才呕出一口鲜血;另一边,贡迦已是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这一剑蛮有力道的嘛,我对你改观了。”
男人褪去披覆的黑衣,露出平日潜藏在胸前的骇人景象:
“这便是神给予我的‘圣物’。”
**的左胸外围,竟赫然半露着一颗石头心脏,这坚硬的恶瘤仍在不停地“扑通”鼓动,连带着周围的血管呈现出一股诡异的青色;贡迦没有停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神色热切又迷恋:
“当初进入那个组织时,我们便被赋予使命……遵从预言的指引。”
“**妈有完没完?!”,余夕晃晃头爬起,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水;鼻腔里浓重的血腥味唤醒了男人骨子里的尚武暴力,他抓起身旁的剑冲上去,却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噗咳!”
刚刚那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有勇者增益的buff还这么吃力简直了……
“为什么要急着送死呢?”
“你不打我我不就不送了?”
余夕深知自己的垃圾话绝不能停,哪怕稍显迟疑,哪怕后退一步……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与觉悟便会瞬间消逝一空。
他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这种状况下为什么还要一直坚持呢?
“拜托了……至少这一次别让我讨厌起我自己啊……”
余夕擦擦鼻血,再次爬起,冲了上去——
……
贡迦看着眼前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少年,不禁喟叹出声:这家伙已被打倒十余次不止,却还要义无反顾地爬起再战,是为了什么?
贡迦不理解;不过就算对方是为了守住屋内的某样东西,与他而言也已经不重要了;他转而,对这个豁出性命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贡迦将少年揪起,对方气若游丝的模样竟让他产生了强烈地想要将其肆虐、蹂躏、撕咬成渣后敷在下体,吞进肚中永远结合的欲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压抑着难耐的兴奋与饥渴:
“你真是不得了的人,我好多年都没再遇到像你这样的人了……我想想,大概有二十年左右?前一个家伙,一位剑士,他的魔力多么美味,那份血肉的颗粒口感,蕴含在其中的坚定意志,简直是上好的滋补佳品。”
“你是位可敬的对手,为了让你前往海姆冥地的旅途不那么迷茫,我就趁这最后的时刻向你解释一下吧。”
贡迦指向那颗裸露在外的石头心脏,说道:
“只要我还在呼吸,这玩意儿就会源源不断地搏动,将我的皮肤变得坚若金石……想让它停止也很简单,只要让我停止呼吸就可以了,但可惜,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打倒我,真是悖论啊,不是吗?”
贡迦看向少年,见对方仍是那副视死如归的冷漠表情,他满意地大笑起来:
“这才像话,现在……你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面对逐渐靠近的血盆大口,余夕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澄澈,他没有放弃任何机会……从刚才对方那近乎愚蠢的自曝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吃爷的痰吧!‘超级绿手指’!!!”
余夕奋力一吐,将那颗细小的种子送进了男人的嗓子眼;下一瞬,一颗粗壮的麦子便堵住了贡迦的呼吸道与喉管,他痛苦地四处乱抓;掉落在地的余夕则趁机爬起,吃力地捡起一旁的剑。
这小子……怎么会?!难不成被打到奄奄一息的事是装的,就是为了算计我……那颗种子,是趴在地面时含在嘴里的吗?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隐藏自己了?!!
“你因为自负让你的手下全部离开了……又因为自负告诉了我你的弱点,现在——”
余夕擦擦额角的血,嘴角讥讽地挑起:
“你会因为自负失去性命,而且……我不像你,喜欢多废话两句。”
别……别这样,别这样!!!
剑刃闪过银光,这次,再无一丝阻隔——男人的头颅滑下,瞪大的惊恐双眼仿佛诠释着他对自身死亡这件事的难以置信。
亵渎生命的男人,终究迎来了被他所蔑视的生命宣判终结的日子。
“结束……了。”
余夕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方才激烈的战斗,使他的精神一直高度紧绷,如今事情解决,疲劳的感觉便不可遏止地席卷而上,吞噬了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睡前,少年转头看向屋子的方向:
“这次很成功,这是……我第一次,做的如此成功的事了。”
……
“贡迦大人,您居然输了呀。”
黑衣人附身,盯着空气中已渐渐消散的偌大躯体的粉尘,拾起一旁已不再跳动的石之心,咋舌道:
“如果不是我一直留了个心眼躲在树林后面,恐怕是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吧……那这个就由我收下了,您的仇也由我来报。”
黑衣人朝贡迦遗留下的衣衫轻啐一口,语气尽是仇恨与轻蔑,他捡拾起地上的利刃,准备给少年的生命彻底划上句号——
“闪开!”
一道人影自屋内蹿出,黑衣人还未回头,一记膝顶便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胸膛上,这一击气力之大竟让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呼……呼……”
尤瑞艾尔满眼含泪,俯身抱住昏睡中的余夕泣不成声:
“太好了……这次,我没有再独自逃开。”
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长融合,蔓延在远方的灌木丛中,再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