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逢师尊与八师姐齐齐走来的身影,映在了每个学子的眼中,虽说……有那么一点儿滑稽。

师尊……咱在示威争取自己的权益呢,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小笼包了……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报了名还不赶紧回去读书,非要等到看见师尊亲自交了钱才行是不是!”

莫相逢气不打一处来,这群徒弟真是没点儿眼力见。

赶紧走赶紧走,否则又要传什么“师尊靠师姐包养”之类的话了。

为首的郑东行算是班长,百姓书院第一届学生统共分了有六个班,每班五十人左右,总数在三百上下。

后来慕名前来的学生越来越多。

到今年年初,远赴百姓书院读书的,已经不止是周边的县衙穷苦人家的孩子,更远的远至北地的都有,今年足足收了有六百名新生。

而这六届的学生们统共算下来,约莫在两千五百人左右,再加上教书的先生、女医馆的学徒,天玄山脚下这个小集镇,足足聚集了有三千余人。

这些教书先生也不是凭空来的,而是当年莫相逢行走江湖时从魔……咳咳,创立的“圣教”之中那些誓死追随于他忠心耿耿的教徒们。

这群教徒也算是个个武功高强,又读了书、识了道理,于是化身为圣学传播路上的马前卒。

平日里他们除去要教学生们四书五经、圣学释义之外,还有弓马骑射,列阵排兵,务必让学生样样精通。

所以六年的时光下来,当年那些泥腿子、穷苦人家的孩子们,竟是成为了文武双全的全才!

别说文武了,种地他们也会,养猪他们也会,山上到处都是宝贝,他们能认得出,采得药。

以六年为期,郑东行等人还不知晓,自己与外界的读书人,已经拉开了何等若鸿沟一般的差距。

尤其他们还以圣学武装头脑,平等观念深入人心,即使面对当初畏惧如虎的县官,此刻却也敢于维护自己应有的权益。

按理说,一般的百姓,听县官说今年名额已满,即使内心里知晓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迫于县官的威严,以及对衙役们的恐惧,还是会自认倒霉,委屈往心里咽,只等着下次再来。

可百姓书院的学子们却不同,他们听闻县衙不准报名之后,即使那是县官的命令,他们的心胸之中猛然生起的,不是恐惧和自认倒霉,而是反抗!

其实莫相逢一直很悲观啊,这个世界的人民,实在是太悲惨了,可越悲惨,他们越不敢反抗,委曲求全。

莫相逢创办圣学,其实目标一直都不是实现在自己原来世界里被认为是常理、应当被所有人遵守的平等公平。

不如说……这是更高级的目标,在实现前提条件之前,几乎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目标。

而是种下一颗颗种子,千颗、万颗,播撒在底层人民的心中。

其名——反抗。

只要人人皆有面对不公而反抗的心,纵然依旧委曲求全,但只要未来有人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颗“反抗”的心能够带领人民群情激奋地响应,那便是对莫相逢来这世界走一遭,最好的报答。

花费了六年时间,能够在自己的学生眼中,看见蓬勃的“反抗”欲望,莫相逢竟是连连点起头来。

郑东行出列,朝莫相逢禀告了在这县衙里发生的一切,将他们兴冲冲前来报名,却被对方以“不正当理由”拒绝的事情,如实奉告。

他语句条理清晰、甚至十分自然地便能引经用典,来痛斥县官这一小人行径,言辞犀利而富有感染力,并且同时还得到了身后同袍们的频频点头称是。

衙役之中,有一名年轻人,叫做燕央的,此刻面色发白,不敢置信似地望见这一幕。

他是郑东行的同乡!

当年本来相约好一起前来百姓书院读书的,可是后来,他又临时反悔了。

原因是父母给他找了门好亲事,亲家公还是捕快头头,未来稍加运作,便可将他收入县衙,成为捕快衙役。

这样一来,燕央还读个什么鬼书!读那穷酸秀才书有什么用!

郑东行当初因为燕央突然反悔的事情,也是犹豫不前。

但最终,他还是咬咬牙,如同许多个贫苦的少年一般,拼命想要握住这最后的机会!

燕央此刻震惊了,自己本以为成为了捕快衙役,已经是莫相逢口中所谓的“有了编制的公务员”,能够在底层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了。

偶尔他也会想起当初相约一同前去百姓书院的郑东行,每每此时,他总要嗤笑一声。

说那郑东行六年不见人影了,怕不是没脸回来见乡亲父老了。

可此刻,他却是满脸苍白,瘦弱的身躯禁不住地向后退去。

每每郑东行将目光投向他这一块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拿手遮面,似是羞于被郑东行所看见似的。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才六年的时间,郑东行何以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文,他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气质卓然不群,明明是率领两三百人冲击县衙,却可给人以一种天理昭昭、在其一方的正义感。

说武,两人同样是七尺的男儿,这在这个时代,算是不错的身材了,可燕央这边,却是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平时也不曾操练,身材瘦弱如竹竿,只能靠着一身捕快服作威作福。

郑东行那边,却是厚实的身材透过布衣,肌肉分明、目光炯炯,握紧的拳头似乎能打倒一头牛!

要搁在六年前,分明是燕央轻轻松松地便可以将郑东行打倒在地啊!

可这为何六年时间一过,燕央心中便生出了满满的无力感,仿佛十个自己,都不够郑东行打的。

自己明明才是代表着王法的衙役捕快,却无形中已经矮了不止一头,尤其是看着郑东行那双明亮的眼睛,他愈发骇然,就是见到了县官,也没这样地可怕。

可怕在他的目光里,没有盛气凌人、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轻视与嘲讽,而是十分自然的平等。

但偏偏就是平等,刺痛了燕央的心,因为他已经本能地矮化了自己,在郑东行的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也平等不起来的。

你能文能武,我却大字不识、力量孱弱,这……怎么也能平等?

于是郑东行眼中的平等愈是显得平常,对燕央来说,反而愈是可望而不可即。

或许这便是莫相逢所坚持的“不能在精神上矮化自己”。

——“我创立百姓书院,能给予你们的不多,但最重要的公平,我却能给!”

——“公平、公平,还特么的是公平!”

——“你们要‘文明之精神、野蛮之体魄’,我们不朝山海关走去,是山海关在朝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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