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个着重调查的区域，是艾萨克消失的那片地方。
但找了半天，琉璃却依然没有发现艾萨克的踪迹。
的确如艾萨克所说，今天晚上的风很大。这个没有云的夜晚，风吹的像是要将人的骨髓敲碎一般。
那就调整一下好了。
琉璃眼中的紫光在一瞬间凝聚成如同紫色宝石一般深沉的色泽，旋即，鸟雀尽数散开，但这次不是飞向某个具体的方向。
它们开始朝着城外飞去。
而琉璃则是开始小跑起来。
如果说冒险者协会、几个朋友的家中，都没有发现的话…
恐怕只能在那个地方——
琉璃咬着牙，脸色在月光下无比发白。
——
拳赛。
人类也好，兽人也罢，甚至精灵之中也存在的，对于暴力深切的渴望所孕育出来的赚钱机器。
暴怒，尚武，狂热——就是各种斗殴合法化的原动力。
而且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其实才是多数“正常人”的活法。
而琉璃要去的地方，也正是这种思想的具象化结晶——
赛场。
一路上，琉璃的颤抖慢慢止住了。
好像愤怒到了极点，就会变得冷静下来似的。
滔天海浪化作冰霜的一瞬间，也许比它声传万里的时候还让人觉得恐怖。
漫天鸟雀飞舞，但是琉璃还在不断地增加控制鸟雀的数量。
如果就让她这么无节制地施展下去，鸟雀先不说，但琉璃一定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但是飞散的鸟雀突然静止了一下。
就好像琉璃见到他时候的心一样。
不论多么生气，多么不安，多么的恨。
看见他的一瞬间，还是会有什么柔软的部位被撬动的感觉。
“艾萨克…”
男人出现在琉璃面前，一身非常贴身的黑色衣服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学徒。
虽然穿着衣服的时候艾萨克看起来还有几分魁梧，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藏在这副“强大”外表下的是个多么瘦削且伤痕累累的身体。
“赶快停下，别的事情我们都可以谈。”艾萨克的不善言辞在这里体现了出来。
他明明一副“我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结果却只能吐出这么一句。
但是琉璃却没有听，而且还后退了一步。
“我不想听你说话，现在。”
琉璃的声音有些大，如同豆子般大小的泪水从她早已干涩的眼中滑落。
“我现在提问，你现在回答！”
“只许回答是与不是！”
少女双手握紧了大喊道，低着头，等待回答。
“...好。”
艾萨克后退了一步，说道。
过了片刻，琉璃才抬起头来，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是不是和一个兔耳族的女孩子去喝酒了？”
艾萨克点了点头。
读心判断：真
“你有没有和一个半狼人族的女性逛花店？”
艾萨克又点了点头。
读心判断：真
“那你…有没有去打拳赛，就和以前一样？”
琉璃喊道，随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艾萨克摇了摇头。
读心判断：真
“那你今天，是不是去过艾米的家！”
艾萨克如遭雷击，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回答我！”
琉璃哭喊着道。
“我…”艾萨克神情复杂，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读心判断：真。
琉璃仿佛被抽干了骨架的木偶似的跌坐在地上。
原本好听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那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不喜欢我了？”
仿佛小动物般的哭腔，这就是少女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而艾萨克…
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诶？”
读心判断：真。
琉璃愣住了。
——
鸟雀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琉璃眼中的紫光也彻底消退。
天空干净得像幅水彩画。
“那个…我可以开始了吗？”
艾萨克别开了头，琉璃能从这个角度看见他的侧脸。
是罕见的红色。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他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艾萨克…”
“本来…本来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他的话语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很不清楚。
“等，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以后，艾萨克突然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还望琉璃这边看，像是在确认她的位置似的。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在琉璃眼中却仿佛过去永远。
直到——
烟火点亮了她的双眼。
“诶？”
红色的赤焰花，绿色的灵球花，粉红色的秀女花。
三种经典颜色形状的花朵在空中绽开。
“呼，呼，呼…”
男性的喘息声钻进了琉璃的耳朵，她循声望去，只见艾萨克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然后停在了刚才琉璃叫他停下的位置，一边喘气一边说。
“那个，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还记得吗？”
琉璃顿时傻掉了。
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
看着琉璃的表情，艾萨克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好…吧…”
艾萨克这时候才表现得有些委屈，但他还是振作精神继续说道：
“那我简单说一下就是…”
“我在给你秘密筹备一个庆祝聚会。”
——
“我的确是去和艾米喝酒了没错，但那是因为她是冒险者工会看板娘，菜单都是她决定的，所以对于定制酒很有品味，而且她也是女性。”
“我也的确和半狼人去过花店，我也的确在找她帮忙，我身上的伤也不全是因为箱子。”
“但那是因为你以前说过想要骑一次狮鹫，我又不放心全部交给骑手，只能托关系报名参加狮鹫骑士的训练。”
“看花纯粹是顺带，而且老大她已经不干拳赛好多年了。”
“今天我去艾米家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下最后的细节，尤其是这些烟花，结果她从窗户里看到你来了为了保证惊喜我就直接走了。”
艾萨克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人。
“呼——哈——呼——哈。”
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恢复过来，顶着呛出来的眼泪道：“我这样说，你，听懂了吗？”
“我，我…”
琉璃现在恨不得像个真正的兔耳族人一样挖个洞钻进去。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自己不就是那种——
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而且还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这，这…
“但是！”
艾萨克的声音突然变大，让琉璃原本勉强组织起来的语句全部像拼图一样散落开来。
“我错了。”
艾萨克抬起了头，这是琉璃第三次看见艾萨克这幅样子。
他哭了。
虽然眼泪没有流下，但是艾萨克的眼眶却红了。
“对不起…”
艾萨克咬紧牙齿，努力不让眼泪流下。
“我应该多重视你一点的。”
“为了惊喜什么的，就这样让你担心。”
“完全是做错了。”
“我…”艾萨克显然在努力想什么办法。
应该是在想怎么惩罚自己吧。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看起来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会全部揽到自己头上的那种人。
以前他的借口是什么来着？
反正是“勇者”所以无所谓？
一点都不好笑。
自己当初那么爱他…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什么来着？
琉璃问自己。
“我…”艾萨克举起了拳头，似乎在责怪自己愚笨的脑子，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种事情似的。
拳头朝艾萨克自己的脑袋上挥去。
虽然力度不大，但是应该会有些疼的。
但拳头没能砸中
远处的琉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扑进了艾萨克怀里。
用自己的手握住了艾萨克紧握的拳头。
握的很轻，很轻，但是却让艾萨克那宛如生铁一般的拳头松开了。
“笨蛋艾萨克。”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还有，不要用‘你’来叫我啊。”
“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琉璃把自己的脸贴上了艾萨克的脸。
读心的光芒再次在她眼中浮现。
只是这次并非读取
。
而是共享。
就好像以前，他们面对瘟疫魔王的心智侵蚀时做的一样，分享彼此的悲伤与怒火，了解彼此的心意和希望。
也许这才是读心的真正意义。
不是为了所谓的“真实”。
而是为了分担。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在这样的话语里，漫天的烟火终于来到了最闪亮的时刻。
数十朵花绽放开来，为拥吻着的夫妻送上祝福。
此时，午夜的钟声敲响。
这个充满了纪念意义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并没有错过。
也许过程曲折而有着痛楚。
但好在终点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