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建筑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
想要一探究竟的我孤身前往。
穿行在错综复杂的楼房之间，
没过多久从楼顶上出现了人影。
天空中滑出了一道妙曼的弧线。
那个人，从上面跳下来了，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地面上直立起的钢筋。
地面传来了清脆的响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血迹从水泥路上扩散。
明显是被地上的钢筋贯穿而死的，不过就算那样那种高度也足以摔死吧。
骸中的还依稀留有人类的特征，
比如一头柔顺的头发或者是如花枝般纤细的手足，
以及血肉模糊的脸孔。
亲眼见证这一幕，
让我想起了浸泡在福尔马林中，
失去了生气的标本。
——那估计是，
那具宛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
在我看来就和标本一样奇特吧。
1
“欸……老爸今晚不回来吗？”
我望着厨房的身影说道。
“嗯，他说今晚要加班，所以让我们先吃，就我们两个吃饭都有些怪冷清的。”
“是吗？我倒不感觉。”
当我正夹起碗中的一块肉放进嘴中，厨房传来了老妈的声音。
“龙彦啊，你别光顾着吃，先去把隔壁的千音喊来。”
“千音？为什么要喊他啊~呜哇！好烫。”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从厨房的橱窗里探出了头。
“别这样说啊，一个小女孩子家，这么年轻父母就去世了，看着怪可怜的。她家的长辈也真是的，出了事情就全部撒手不管。唉~有句话怎么说来自？远亲不如近邻，现在还得靠我们这些当，邻居的才行。”
“打个电话过去让她过来好了。”
“我已经试过喽，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就打了好几个电话到她们家去了，但是一直没有人接。你还是去看一眼好了。”
“你就是多管闲事。”
“少废话！赶紧去！”
“是是是~我去，我去。”我不情愿的站了起来，从玄关边上的衣架上随意的取下一件夹克衫套在身上，另外换上了一双便鞋。
“那么我出去了。”
“快一点，不然菜就要凉了。对了，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商店给我带包调味料回来。”
“……麻烦死了。”
以前老妈就啰里啰嗦的，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变本加厉，可能是处于更年期的缘故。
但是又想了像，老爸最近工作又忙，很少回家，一家人常常见不着面，难免会寂寞吧。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公园，按照预期，接下来再走三分钟的路程就可以到千音家了。
公园里传出了小孩子的嬉笑声，一群孩子围在滑梯边上玩耍。
我放慢了脚步。
以前的我也是像他们一样呢，整天聚在一起在公园里玩。不过最近需要应对考试，关在家里复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公园了呢。
就在我发呆期间，身后传来了声音。
“哟~这不是龙彦吗？”
“……马阔海。”
“呜啊！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我审视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他叫马阔海，是我以前初中的同学，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校服被他粗暴的系在腰上，金色的头发和一对耳环尤为显眼，这种打扮很明显是属于那种学校老师头疼的不良学生。不过本人长得还算算是耐看，还没有让人感觉到讨厌的程度。
“因为你和初中时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倒是悄悄相反呢，我刚刚差点都没有认出你来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这眼镜跟你意外的搭呢。”
“……高一，因为学习得太过头把眼睛看近视了，所以就戴眼镜了。”
“那可真有你的风格，话说你现在就读的学校是？”
“樱树高中。”
“哇，你能进那种学校啊，看不出来你头脑不错啊。”
明明是个不良的打扮，但是跟他说话却没有一点违和感。从初中开始马阔海就是那样，跟任何人似乎都能很聊得来，因此身边的朋友也一大堆。和我这种被集体孤立的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啊，说起来我最近好像看见了你的青梅竹马哦。好像叫什么来着？嗯，对了，是叫绫千音来着。”
“是报纸上看到的吗？”
“不是，那种用生硬文字组合起来的文章我从来不看。我看见她是在17区的废弃楼房那里哦。”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千音这几天应该都没有出过门，为什么会突然跑去17区？
“昨天下午吧，那时候我和同学准备一块去16区的KTV，然后路过刚好看见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孩怎么了？为什么会上报纸。”
我继续追问下去。
“你看见她在那边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感觉她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哇~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抱歉我要先走了。”
“下次有空一块吃个饭吧。”
“OK，拜拜。”
2
绫千音家所住的是位于7区的一座公寓，公寓一共有六层，她家就在第五层左手第一个的位置。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手指和金属门碰撞发出干涩的声音。
“绫千音，你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我。
我顺着门上的猫眼朝着门内看去，如果被邻居看见的话可能会被当成个变态吧。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像极了某种动物的巢穴。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轻轻地推了推门，门框和门之间露出了细小的缝隙。
“门没有锁吗？有没有人啊？那么我进来喽。”
踏进了玄关，四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啊，这么难闻。”
慌忙之下，我捂住了鼻子。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内、内裤！为什么会有内裤掉在客厅里？”
仔细一看，不仅仅只有内裤，衣物以及垃圾什么的都撒落在客厅四周，这样子就像是刚刚遭到强盗洗劫一样。
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私闯民宅啊，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千音的房间是在屋子最里侧，我抬起手准备敲门，如果没有人回应的话我就打道回府了。
突然间，门打开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房间中冲出来，直接将我扑倒在地，一只冰凉的手臂掐出了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明明是一条如树枝般细嫩的手臂，但是像是老虎钳一样，怎样都无法挣脱。
将我扑倒的那个人顺势坐在了我的腹部，掐着我脖子的手也逐渐用力，感觉到危险的我开始大声求救。
“……放、放开我！要死了！”
“……龙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暗中浮现出了一个少女的面孔，她的脸色如纸般苍白，身上穿着的也只有一件被平时当做睡衣的白色吊带裙。
“千音？”
“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认出我后，她渐渐松开我脖子的手。
“因为你家不是最近发生了那种事情吗？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妈就担心你没有好好吃饭，让我过来喊你。”
“这样啊……我还以为……”
“话说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呜啊，对不起。”
“真是的，你最近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
一股像是橡胶融化一样的气味弥漫开来，我循着气味最浓郁的方向看去，然后我发现气味是从千音的房间中散发出来的。正当我准备仔细看清楚气味的源头是什么的时候，千音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
“你能先出去吗？我要换一身衣服。”
她说道。
无意间，我瞥到了她的裙子下方。
空……空的……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用手缓缓的将裙子盖住了。
“总、总之，我在外面等你就好了吧。”
“这样就好。”
3
绫千音是我门家刚刚搬到这边来时认识的。
那时候在这边我没有认识的朋友，加上性格内向，所以常常会躲在公园的角落处看着那些孩子们玩耍。
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和我一样孤独的千音。
她和我不一样，并不是因为性格或是其他原因交不到朋友，恰恰相反的是她长的非常可爱，一头白色的长发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是非常显眼的存在，皮肤也好到对让人联想到白瓷之类的工艺品，但是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那双蓝色的眼睛。
她在孩子们之中特别受欢迎，但即便如此她也并没有交到任何朋友，就好像是刻意和别人保持距离一样。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成了朋友。
但是在我看来，那是她对我的怜悯。
从那之后我把千音当做偶像和神明一样看待，然后处处追赶着她的脚步，直到初中毕业。
然而——我却背叛了她。
原本计划着要和她上一所高中的，但是我却不甘心一直做她的跟班而选择了别的高中。
她心里怎么想的呢？
我缓缓的抬起头，一行大雁从天边的夕阳中飞过。
不知什么时候，千音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我的身后了。
“那么，我们走吧。”
4
对我而言这个社会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每个人都是机器上的一个小小的零件，老了坏了就扔掉换个新的，反反复复又变成了个新的社会，因此偶尔死去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作为一个法医，我见过太多的零件被损毁了，为此心灵都麻木了。
——但是，从看见了那具尸体以后，我的价值观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是一具大约三十岁的女性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17区的废弃楼房边，死因是由于肺部被直立起的钢筋贯穿窒息而死。
但是那根钢筋的长度有两米多长，普通人是不可能爬上去的，看样子是从旁边的楼上掉下来导致的，是自杀还是他杀有待考证。
死者叫唐霖，是名成年的女性，是一家酒店的经理。很难想象这种人会选择自杀。
我揭开了她伤口上的衣服。
根据腹部的尸斑可以推算出死亡时间在7号下午三点左右。
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死者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皮肤组织却完好无损，甚至是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破损。
就在我转心继续解刨尸体的时候，旁边传来的学生的惊呼声。
“喔喔，这可不得了！”
“蓝郁，你发现了什么？”
蓝郁现在还是一名法医实习，但是他的能力却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正式法医，现在正担任着我的助理。
“呐~令起扬老师，你相信人类可以长出像鸟类一样的羽毛吗？”
“蓝郁，严肃点，现在是在解刨室里。”
“不，老师，我现在十分的严肃。”
蓝郁轻轻卷起了尸体的衣领，衣领下露出了灰色的东西，从轮廓上来看是一堆羽毛。
“不，不可能！”
如果承认了好像自己输掉了一样，我粗暴的扯下了尸体的上衣。
“这确实不得了，如果传出去的话估计会震惊整个世界吧。”
我用仿佛输掉某场比赛的失落语气说道。
5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月亮高挂在天空，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啊。
“天已经这么晚了，要不今晚你就留在我们家住吧，咱家还有一间多余的房间。”
“不了，阿姨，我还是回自己家睡好点。”
“千音，跟咱家客气啥？”
“妈！人家都说不用了，就不要强行挽留了。”
我插嘴道。
“你……”老妈冷了我一眼，我不快的将嘴瞥到一边。
就在这时，我瞄了一眼千音。她的气色比之前我在她家见到的好多了，判若两人。
“既然不留下来，那么至少让阿彦送送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危险啊。”
6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为何，感觉身体清爽起来，心情感到一阵不知名的愉悦感。
“呐~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千音说道。
“送到公园就可以了吗，不用我在多送你一程吗？”
“不了，我更习惯一个人走。”
温度逐渐凉起来。
“那个……”
“怎么了？”
她歪着头看向我。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没有和你上同一所高中。”
“不，是我太自私了，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道路，我却妄自把我的想法强加于你的身上，我才应该对你道歉。”
“你要是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那么我走了？”
她转过身缓缓的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改天……”
“？”
“改天一起出去玩吧。”
她没有回应我。
7
又是一个清凉的夜晚，脸颊边拂过的风格外的舒服，带来了些许秋天的气息。
与彦分别以后，我并未着急回家，朝着河边走去。这并非有什么特殊意义，只不过是我的心血来潮。
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呢。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扬起来。
晚上在河边散步，也别有一番风趣呢。
我将外套和鞋子脱下放在岸边，赤着脚在湖边奔跑。
事先已经确认好这边没有人了，即使是冲着河对岸大喊也没有人会管我。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吗？
脚下传来了野草松软和鹅卵石冰凉圆滑的感觉，就像是走在一张巨大的毯子上面一样。
嘴吧不受控制的哼起了曲子，双脚随着曲子跳动起来。
皎洁的月光照在湖面上，就像天上有人往里面撒上银色的粉末一样。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享受到片刻的宁静。
今天，我差点杀掉了龙彦。
不知什么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这具身体中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灵魂，它好像要随时跑出来似的。
我能感觉得到——它很饿。
靠着用理性的牢笼才逐渐将它囚禁，不过它总有一天会跑出来，把所有我在乎的人全部杀掉。
为了不伤害别人，我要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歌声戛然而止，然而映入我眼前的确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不知何时，我的手上多出了一颗还在继续跳动心脏。
尸体胸口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伤口流出的血液还是热的。
这个人是我杀的吗？还是我身体中的另一个我趁我不注意跑出来杀掉的？
胃部一阵翻涌，异物涌上了喉咙。
不、这不是我干的。
吃掉它。心中的声音在跟我说话。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我拼命的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是它就像是一道猛烈的洪水，轻易的摧毁了我信念的堤坝。
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渴求着，人类的蛋白质。
我吞了吞口水，心脏离我的嘴巴越来越近了。
不可以，那是错误的。
我好害怕，害怕一旦品尝到了人肉，我就变得不再是人类，而是一只真正的吃人怪物了。那样的话，我在乎的人一定会讨厌我的吧。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微弱，最后静止不动。
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8
午休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是再重要不过的了，因为会关乎到下午上课的状态，像我这种中午从来不睡觉精力还异常充沛的人来说，今天有些奇怪。
“你居然午休睡觉，稀奇啊。”
蓝悦坐在我对边的桌子上，用揶揄的语气说道。
“建议你去看看医生吧~”
“昨天晚上是不是通宵打游戏了？”
到游戏倒没有，但是通宵了却是真的，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精力源源不断的从身体中迸发出来。闲着没事于是就去稍微学习了一下。
“少啰嗦……”
我像只蜥蜴一样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蓝悦朝我的眼前晃了晃她新买的游戏机。
“拿开啦，别打扰我睡觉。”
“欸~人家还想要借你玩的耶。”
蓝悦不满的撇起嘴巴。
蓝悦是和我同班的女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性格却像个男孩子，加上一头潇洒的短发，如果是初次见面的话一定会认为她是个男孩吧。
她见我没有搭理，便气呼呼的走开了。
随后，我沉入了梦乡。
9
再次醒来之后下午的第一节课就快要开始了。
有的学生还在交头接耳，小声呓语中。
“呐，你听说了吗？昨晚在7区的河岸边发现了尸体。听说是被人用利器挖出了心脏而死呢，掉落的心脏落在了尸体不远处，特别吓人。”
“啊~那不是”
事件好像发生在7区，那是千音所居住的地方吧。
原本我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不过经这么一说还是让人有些在意。
想要出口询问，不过老师已经到了班级。
关于这个事情的具体是怎样的，还是留到放学在问吧。
10
放学后，我叫住了那两个谈论的学生。
“那个……关于你们第一节上课前说的7区河边的尸体能够详细跟我说说吗？我有些在意。”
“啊，那个啊。其实我也并没有亲眼见过啦，但是今早的河岸都被警察封起来了，我是是听路上回来的大人们说的。”
“龙彦同学家似乎就住在7区吧。”
“不，在旁边的6区。”
我纠正道。
“总之小心一点，最近花海市发生了好多起命案呢。”
11
傍晚，商店街异常的繁华，到处可以看见学生和上班族的身影。
走在商业街的石子路上，色彩斑斓的霓虹灯转的人眼花缭乱，让人目不暇接。
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想要放学回家顺道去看望下千音。
啪！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狠狠地瞪了我一下，我慌忙低头连声道歉。
“下次注意点！”
男人对我吼道。
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心跳突然加快。
这种感觉非常不寻常，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一样。
我环顾四周，一个带着一顶鸭舌帽的少年出现在了我的眼中。
那个人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让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尤其是他的眼睛，那种眼神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那是杀过人的眼神。过去，我曾经被杀人犯绑架过，在那时我就见过这种眼神。
这个男人要去干什么？我有些好奇。
心血来潮，我决定尾随他。
那个人的步调很快，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跟上。
鸭舌帽少年总是沉着脸，阴暗的低着头快步行走，与这繁华的商业街格格不入。
最后，他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我并没有继续尾随男子一块进入巷子，而是选择在外面观望。
没过多久，一位中年女子中如了巷子中。
足足再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之余，都没有见一人从巷子里出来。
我决心鼓起勇气，走进巷子中。
刚刚踏进第一步，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所有杂质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只留下了无边的寂静。
进入深处，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何时，红色粘稠的液体逐渐爬上了我的鞋边。
那是血，仔细一看血迹是从前方的墙壁后延伸而来的，那后面传来一声声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得人汗毛竖起。
我咽了口口水，缓缓的将头探进去。
我看见的却是。
人在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