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在穿越市中心的县道上,森岛远裹紧了遮脸脖套,看着萧瑟街景在两侧飞速流逝。

对于这个三面环水的渔港小城来说,虽然从海面上吹来的较为阴冷,但总体而言算得上是关东地区少有的冬暖夏凉,冬季几乎和南九州一样较为温暖,零度更是只在隆冬夜晚才会偶尔出现的低温。

不过,纵然圣诞节将至,街上往来的行人依旧十分稀少,意图借助节庆进行促销的商铺门前也是门可罗雀。

路边只有身着校服的年学生三三两两地徘徊,连游手好闲的不良青年都找不到几个。

虽然凭借西北太平洋南下的亲潮和北上黑潮在近岸所形成的超大渔场,辉日市的渔获量在整个日本也算首屈一指,但这并不能阻止市内经济的衰弱。

因为在远洋渔业和第三产业逐步发展的如今,面积不过八十平方公里、人口仅有六万余的辉日市既没有充足的商业土地接受外来产业,也没有足够的内部市场来消化渔获,因此其地域优势在被远洋渔业所不断消解。

毕竟,有了航程更远的大型渔船后,渔民们在能够直接前往千叶市甚至是东京的情况下,又何苦在辉日市卸货然后转运到到其它城市——那不仅意味要付出更高的交通费用,接受更加低的售卖价格,更意味着渔获在卖出就腐烂的风险。

所以,那些渔获除了因为渔船归属而在水产事务所挂个名之外,绝大部分都不在辉日市上岸。

明明居于举世闻名的东京都市圈内,辉日市不但享受不到任何福利,反而只能坐视产业、人才、资金以及年轻劳动力都被不断‘虹吸’到邻近的旭市与茨城县神栖市内。

曾作为东总地域经济中心的辉日市,现在已经沦落到将卖煎饼和酱油酿造作为支柱工业的地步了。

因为能收保护费的对象太少,所以这是一个连不良青年都不愿意呆的地方,其悲惨程度可以想象。

大约十分钟后,当远开始进入骑入一段偏僻的上坡的时候,两侧的建筑迅速稀疏减少,开始改换成古旧的独栋别墅,其间一栋就属于森岛家。

将自己亲手改装过的自行车停放在车库中,远提起书包,从后门走进这栋自己暂住了三年的房子中。

出乎远意料的是,别墅内不知为何一片昏暗,寂静无声。

二楼原本某个应该冲下来抱着自己的人也不在,就连卧室房门下也是一片昏暗。

都出去了吗?

虽然有这个疑问,但是想到玄关上的那双眼熟的女式长靴,远就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位于三楼的阁楼卧室门前,握住门把,本应锁住的房门就被不出意料地轻松转开了。

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一片黑暗。

从镶嵌在天花板中的一块玻璃窗中,洒落蛾眉残月的稀疏银光,照亮了房间内的简朴摆设。

无视床上那块裹成一团的被子,远走到书桌前,将书包、挎包、手套和外套都摘掉后,用手指轻轻靠近台灯。

在感受到那一抹尚未散去的余热之后,心中了然的远坏笑着便走到床前,仿佛还能看到那抖动的人影。

“啊。累死我了!”

声情并茂地喊了一句后,远便双手张开,整个人朝床上的人影倒去。

“咿呀!”

黑暗中,响起了少女娇羞的呻吟。

“咿呀。”

当词沐浴着寒冷夜风走进家门时,眼前是一如既往的熟悉景象。

橘黄灯光笼罩的客厅显得朦胧而又温暖,沙发周围的装饰品则被摆放得十分整齐,她还能隐约嗅到从厨房传来的淡淡黄油香气。

但是残留在衣服上的寒气还在不断侵蚀肌骨,对于自己在挽回生命后所感到的那一丝轻松而产生的自我厌恶还残留在血液里,眼前这样温馨而亲密的世界却只能让词感到格格不入。

——仿佛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啊,词酱,欢迎回家!”

看着那个穿着睡衣的少女,她的姐姐绚辻缘跑到面前,用天真无邪的笑容迎接自己时,词却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又是这种,这种最让她讨厌的目光。

在她拼尽全力,被压得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总是有这么一种人,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梦寐以求的成就收入囊中。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能活得那么自由自在?

为什么你们总是能够那么不关心他人的目光?

那个森岛远是这样,你是这样!

还总是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是在炫耀给我看吗!

虽然有种无数心绪在胸中交织激荡,但最后并没有冲破被寒冷封冻的心关,犹如惊涛骇浪冲不破坚固堤坝的封锁。

也许是在被那个,那个变态气得发泄了一通之后,心情多少已经平静下来的缘故吧,词对于自己居然能够如此面不改色感到惊讶。

“……嗯。”

话虽如此,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够保持多久,所以在脱了鞋子之后还是赶紧往房间走去。

但缘仿佛没有感觉到气氛中的异常一般,像个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词身旁,笑容甜美而纯真。

“那个,词酱吃饭了吗?妈妈今天难得做饭了耶!我去帮你热一下吗?”

这句话让词的脚步微微一滞,一个疑问不可阻挡地在心头盘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吃到那个女人,那个名为自己母亲的女人做得饭了?

迎向缘转过头时略带困惑的目光,词心中产生了一个令她深信不疑的猜测。

在一个小时以前,自己徘徊在高楼边缘,准备在黑暗和寒风结束自己生命的同时,这个人恐怕正在家中和父母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地接受他们温馨的关怀吧?

一定是这样的!

在词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眼前这个名为她姐姐的女人,总是能够毫不费力地得到父母的关爱。

但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她比自己优秀多少,而是她虚弱的身体!

在词冷冷地凝视缘,令气氛为之凝固的时候,从她一直没有注意提到的角落里,传来了兼具儒雅和威严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回?”

惊醒过来的词急忙转身,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中年男人,正透过金丝眼镜看着她。

这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就是绚辻家的家主,绚辻彦,在担任辉日市二十一名议员之一的同时,也是她绚辻词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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