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城东面,有一座大湖,名为望月湖。

这湖心当中,有一栋亭楼,虽不奢华,但却雅致,因在湖中建立,得了一名,名叫“湖心亭”。

望月湖虽风景雅致,可位于偏僻之地,属于燕南城郊,若是往常,除去渔民之外,倒也没什么人来到这儿。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此地倒是热闹,望月湖畔到处停着马车,来的都是平日里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香闺小姐。

若说这些人是来踏青的,倒也不像。且不说现如今乃七月酷暑,天气不适合踏青,若是来踏青,自然是赏花赏月赏风景,可这些人就围在这望月湖畔,时不时有马车帘布掀开,坐在马车内的小姐探出脑袋来,满是希冀地朝那湖心亭看上一眼,但见那湖心亭二楼窗门紧闭,又不免失望地垂落帘布。

“今日,怕是也见不到秦公子了。”

有人失落地低语着,而周围的人听了也是接连叹气。

这些名门小姐们不是来踏青赏景的,顶着酷暑来到这燕南城郊,都是为了来看一个人的,那便是燕南城镇守秦家的二公子——秦苍。

这位秦家的二公子,是燕南城的名人,三岁作诗,五岁考功名,十岁便已经考中举人……当然最吸引这些大家闺秀的,还是传言中秦苍相貌极其俊美,有谪仙般出尘不凡的气质,燕南城内不知道多少清白闺女见了秦苍便像是着了魔一般,非他不嫁。

自从秦苍搬出秦府,住在了这望月湖湖心亭之后,不知道多少痴怨少女为了见他一面,天天围在这望月湖周围,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失望而归。

“一见秦郎误终生”——这一句话,算是围聚在这望月湖畔所有名门小姐们的心声。

不过来到这望月湖湖畔的也不仅仅是这些名门小姐,还有一队官差,看服侍并非是燕南城当值的差人,而是楚国国都的官差。

这队官差列队两排,为首一人骑在马上,是一长须壮士,目光灼灼地看向湖心亭,在那候着。

边上有那些小姐们带来的仆从看着这边的官差,窃窃私语着:“李大人又来劝秦公子入仕的么?这楚天子如此礼贤下士,秦家又是世代入朝为官,秦公子为何百般推脱?莫不是待价而沽?”

一旁同行的一名侍女听着了,顿时拉下了脸来,训斥道:“你懂什么?这是文人风骨,这庙宇之上,尽是勾心斗角,秦公子不愿同流合污,那是多高的心性修养。你这些话且小心着,若是被小姐听着,非得拔了你的舌头不可。”

被训斥的那名仆从只能是悻悻笑着点头,不敢多言。

……

湖心亭二楼楼阁之内,秦苍坐在床边,手中持着一幅画卷,在那认真地看着。

那画卷上,画着的是一条五爪金龙,每一片鳞片都是栩栩如生,若是寻常人一眼看了,只怕会被此画中之龙气势所慑,吓得双腿哆嗦不可。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幅画上的这条五爪金龙,却并未画上眼睛。

“咳咳……”

他用绣帕轻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喉咙间有些微微发甜,低头一看绣帕,当中有一抹嫣红。

也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从外头进来了一个足有二米多高的大汉,身上穿着的却是书童装扮,显得很是滑稽。

他端着一碗汤进来:“少爷,参汤我放在这……少年,您又咳血了?”

“老毛病了,不碍事。”

秦苍摆了摆手,神色如常。

这进来的这人,是他的书童,从小便入了秦家当仆人,被秦苍选中后收在身边成了书童,被秦家赐了姓氏,叫做秦壮。

秦壮把参汤放到了秦苍的桌子上,看向自家公子揣摩着的那副五爪金龙画像,纳闷道:“公子,您画完这龙之后,天天观摩,但是为什么不给它画上眼睛呢?”

“还不到时候。”秦苍笑着说,“若有一日,我落笔点睛,这金龙能从画中腾跃而出,直冲九天之上,到那时才算是真正的到时候了。”

秦壮闷闷道:“公子,我知道我比较笨,但是又不是傻。这画中之物,哪能脱离纸上,若是如此,那就是神仙手段了。”

秦苍笑着摇了摇头,他没去解释这世上当真有左道大家,能以画入道,纸上之物皆可成就真实之物。

只不过那般的左道大家,千年万年或许才出一位。

这个世界上,有怪力乱神之物,山中有吞吐日月精华的妖物,人类之中也有斩妖除魔的卫道士。

这是秦苍重活的第二世了。

前一世,他踏上修行路,天赋惊人,一路顺风顺水,成为人族先驱踏入星河,最终却发现飞升之事不过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最终被一道剑气贯入魂魄,身死道消。

只不过当他再次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婴儿时期,可即便他重生了,那道恐怖的剑气依旧在他魂魄之中,这也是他现如今看起来如此体弱多病的原因。更糟糕的是,因为这道剑气的缘故,他这一世根本无法修行,无论修行哪一门功法,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大漏斗一样,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气泄露出体外。

这魂魄之内的剑气若是不消除,秦苍莫说是修行,只怕活不过三十岁,现如今他这病恹恹的样子便是拜其所赐。

现如今他无法修行,想要消除魂魄中的那道剑气,唯一的指望便是以“琴棋书画”之类的左道旁门凝练“元神道域”,以心相之力磨灭这道跨越了时空的剑气。

然而左道大家,又岂是那么好成就的?

纵观史书,历史上这样的人也没几个,千年万年难出一个。

秦苍觉得自己以画入道只差临门一脚了,可就是这临门一脚卡了他将近六年,六年前他便可画出这幅“五爪金龙图”,可六年之后他还是无法为这幅图中的金龙点睛,让它能够翱翔九天之上。

他感觉自己命可能不太够用了。

秦苍叹了一口气,收起了金龙图。

秦壮替他收拾着,然后说道:“少爷,今日京都来的那位李大人又来了,您见么?”

“不见。”

秦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一口回绝了。

他知道这位李大人是奉了楚天子的旨意,请他入朝为官的,不过楚国再过十一年就要灭国了,这个时候入朝为官岂不是自找不自在?

况且秦苍的心思还是在重回修行路上,对于封王拜相不是很感兴趣。

秦壮不知道自家少爷心中所想,纳闷道:“少爷,其他人都是想做官做不了,您怎么给您个大官,您还不乐意?”

“大壮,你觉得少爷我这身子,还能活多久?”

“少爷,您别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秦壮很是难过,他知道自家少爷打小身子骨便不好,时常咳嗽着能咳出血来,在秦府中的时候不少人私底下都说少爷一幅短命相,只怕是不剩几年活头了。

秦苍见他难过,笑道:“行了,少爷我现在可还没事,不用你来给我哭丧。把眼泪擦擦,也不嫌丢人。”

“诶。”秦壮赶忙擦了擦泪,然后说道,“对了少爷,还有一件事,老爷让您回家一趟。”

“什么事?”

“好像是和您的亲事有关。”

秦苍错愕无比:“我什么时候有过亲事了?”

……

秦苍还真定过一门婚事。

这是门娃娃亲,对象是荆州白家的小姐,当年秦苍的爹秦宏与白家现在的家主白牧私交甚好,正值俩家夫人都挺着孕肚,便私下约定若是同性便结为兄弟、姐妹。若是异性,便定下一门亲事,让两家亲上加亲。

只不过前一世秦苍早早地就离开了家,拜入仙门修行,这门亲事也就黄了,他甚至都不知情。

但是这一世,秦苍可还在家中,并未远行。

此时此刻,秦家主宅之内。

大堂之上,秦家家主秦宏坐在主座之上,正看着一封书信,越是看,脸上怒色就越甚一分,两只手都在颤抖。

“啪!”

最终,他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怒不可遏道:“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

秦苍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来的,还没进大堂正门,就听见里头自家老爹的怒声,走了进去,笑道:“爹,你这是和谁置气呢?”

秦宏黑着张脸,把书信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秦苍接过一看,顿时是眉头一跳。

这封信是白家寄来的,大意是原本和秦家定下婚约的白家大小姐天赋异禀,被长乐宗看中选为弟子,不便与秦苍完婚,能否将婚约对象换为白家的二小姐。

这长乐宗,秦苍听说过,乃是楚国境内顶尖的仙门,门内有数位修成神通的神魔坐镇,白家大小姐能被长乐宗选中,想来在修行上的天赋颇佳。

秦宏扶着额,脸色难看地说道:“白家当真欺我秦家无人?那什劳子的二小姐,那是白牧那混账玩意的小妾与不知哪来的野男人生下的女儿,让她和你完婚?”

他骂了几句,看向秦苍颇为愧疚:“苍儿,让你受这个气都是爹不好,不过这婚事……还是算了吧。你身体不好,爹替你亲自上门去退了这门亲事,这燕南城内想要嫁给我儿的女人不知多少,算是他白家没这个福分。”

秦苍本来也就是要推掉这门亲事,听秦宏这么一说,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

不过,他突然想起白家是在荆州,而荆州有一处黑魔渊,那里藏着一桩机缘……

“爹,让我亲自去白家退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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