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濒临宵禁时限，可出入人流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假如刚过宵禁钟点，同守城卒士通透一声，再不济送点银子也能破例踩点出关。因为此时正是值班轮换的时候，如果能瞅准换班的时机，趁那士卒肚空急着吃饭，兴许就能趁其疏忽大意，神不知鬼不觉地通关？
但想法归想法，张铭拖着一个满满的大布麻袋，站在队列旁边观望了许久，也没曾付诸过行动……靠！拖着这玩意怎么过吗？何况那守关的士卒，各个都丝毫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倦意，您要不要这么尽忠职守啊？偶尔偷个懒也好嘛！
『嘶——不成啊！这扛着一大活人，出关肯定被截！得想个法子……』张铭抚了抚颌下的假须，眼珠子飘忽乱转，旁人一看就觉得他在憋什么坏水。
他左顾右盼，看了看身边披着貂皮绒风的婷丽少女，沉思了倏会儿：『……诶！闺女可有甚主意没？』
欧阳黎明白了他一眼。『嗯……咳！』开口的瞬间连忙清了清嗓子，又及时将嗓音改回少女模式才徐徐道来：『主意是有，但得等个时机！』
『喔？怎么讲？』张铭微微曲躬，侧耳恭听。
少年轻捻兰花指，轻往唇上一点，一举一动都似淑女般轻柔细腻，但听他伏在张铭耳畔悄声说道：『咱们来个「偷梁换柱」！』
张铭摸着自己的鼻子，一副既疑虑又不敢置信的表情：『……这还能跟「偷梁换柱」扯上？』
……
一名守城校尉左手搭在剑柄上，另一只手端看着马车的通关文牒，不过只是简略地扫了几眼，只要印章部分不假即可，看完便合上丢还给车主，随即摆摆手示意让他赶紧通过。
木轮卷起一阵尘土，车上一袋袋装满的兽皮堆积如山，有些袋口破洞的，随着马车颠簸总会从洞口喷挤出一股浓烈的猩味来。
想必是些还需要加工的毛皮，可能是狼或者熊这等肉食猛兽的，所以那股兽腥味尤其浓重，守城校尉也是不想再闻了，且通关文牒也没问题，就令其赶紧离去。
往后的车队基本少了，只剩一些零散的行人。
他想着赶紧过完这一批人，自己好换岗去吃个热腾腾的大饼，最好再炒个羊肉夹着吃，配上一盆油泼辣子面……淦！想想都馋！
『妈的想着想着就饿了……』他嘴里空嚼着唾沫暗自嘟囔着，随后跟上来的二人没等他拦截，即刻便乖乖地站在他跟前接受检查——二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看装扮像是西域人……
此二人大包小包的背着，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正值芳华，娇滴滴地站在男人身边，但未曾显露出惧色，风帽下一对琥珀子楚楚动人，透出一股宁静谦雅的神情，仪态窈窕端庄！
他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看得入了迷，差点儿忘了本职正事儿。
『……站住！』
『军爷！站着呢……』张铭笑着上前，同这名守城士卒交谈，毕竟欧阳黎明现在的身份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如果让一女子同他振振有词地交谈起来，势必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什么人？去哪儿的？』
『噢！小老带闺女去内地谈生意！』
『谈生意？』他皱起了眉头，面露疑色，于是乎追问道：『你这二人两手空空的，能谈甚么生意？』
『这不还没能谈上呢嘛！待小老谈成了，这些个以后都不是事儿！可有理？』张铭拿出事先背诵好的词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守城校尉聊起来。『说来惭愧，若非走投无路，只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小老也舍不得拉着姑娘出门见人啊！』
『姑娘？……』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粗旷大汉的面相，并未与刚刚送达的通缉画像对上，便接着将目光放在同行的少女身上。『把斗篷摘下来！』
『军爷！这不太……妥吧？』张铭突然手足无措地慌张起来，试图挡在守城校尉身前。
『有何不妥？看一眼少块肉不成？这是例行检查，不管你们有何习俗，请您老配合！』说罢，那校尉伸手拍掉欧阳黎明头上的风帽，不料手劲过了些，顺带将其围盖面部的丝巾也拍落了——那可是最重要的伪装部分。
张铭的眼神猛地抽了一下，手里攥的拳头差点收不住……结果当事人反倒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诧，只是迅速拿起丝巾的一角轻掩着嘴，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那校尉，只给了后者一个发丝散落的侧脸——
更想不到的是，那校尉——丫的居然脸红了！
『噢！抱歉，在下并非故意而为……』虽然算不上了解，但毕竟在宜安城中干了一阵子活儿，见过不少异邦女性上街都需要用丝巾围住头部，似乎是出于某种宗教理念，不能在外头、尤其是男人面前显露发肤，他这番所作所为已然是属于冒犯了……
……主要还是因为这女子太可爱了罢！
『嗯。』欧阳黎明害怕露馅，不敢说过多的话，只以轻轻的一个‘嗯’字回应。
『诶诶！军爷够看了够看了！啊！』张铭连忙凑上来推开那校尉，同时心底松了口气，一边替自己‘闺女’重新围上丝巾，一边转头对那怔怔不知所措的校尉说：『害！权怪闺女生得太漂亮了！怕遭人惦记，得遮严实点！军爷见谅哈！』
那守城校尉以为他是在影射自己，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去，对他们摆了摆手，说道：『过去吧！』
『诶！谢过军爷了……』
与那校尉别过，张铭二人加快脚步朝门外走去，纷纷长舒了口气——
欧阳黎明方才看似冷静，其实内里紧张得憋出尿意，一直在暗中用力地缩着胯，好在穿的宽松裙子，外表上看不太明显……不过正式混过眼线逃出关后，他反而感觉方才濒临极限的尿意又憋回去了？
『呼——吓煞我也！来个这么一出，差点以为要开打了！』张铭看上去比黎明着急得多，只因他们方才悄悄跟在那辆运载兽皮的马车后面，把郑宇梵伪装成货品丢在上面了，所以才能空着手大摇大摆地出城。
只要不是货运商户，出城是无须查看通关文牒的，只要辨识一下人脸、签个通行记录就可通过……
比起原本假扮商户的计划，这招倒是省了不少钱。
唯一的坏处就是——郑宇梵随时有可能跑路！
假如他早已清醒，只是装作还没醒的话，方才前面马车出城的时候，他就可以自己解开绳索逃之夭夭，凭他的手段，这不难做到。
可张铭还是同意了欧阳黎明的主意。
『放心好了，那绳子没那么容易解开！至少现在的他没那么容易解开……』他先前曾如此立下保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