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窗户推开，宁挽袖坐在窗沿边，静静观赏着洛京城的夜景。
来洛京的第一天，基本算是诸事顺利，神兵坊坊主林素情接纳了他，并提供了一个还算重要的职位，真要说有什么意外，那就是房间的床塌了，吓了宁挽袖一跳。
“林素情。”将三个字在口中重复一遍，宁挽袖也不再纠结一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回头点亮了房间中灯光，将本昨日才发行的《洛京日报》拿到手中。
林瑶的效率很高，在为他的房间换完了一张新床的同时，也拿回来了十几本近期发行的《洛京日报》，宁挽袖想想她，再想想宁家那些个只有饭量出众的侍女，只得无奈叹气。
翻开首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些花里胡哨的标题，宁挽袖早就免疫了这种套路，也不在意，继续往下看着。
杂刊为了吸引读者，自然少不了各种不知真假的八卦内容，但想要保持销量，干货和时事也是必要的，宁挽袖翻了翻，也算是找到了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月后，洛京大考。应远征军凯旋之风，顺帝对本次大考的武试部分相当重视，添加三项奖励。而文试方面，则是由礼部尚书谢棠亲自出任主考官，规格堪称几十年之最。”宁挽袖总结了下书中头篇文章的内容，手指下意识在窗台上一敲。
文试自然是举试的重头戏，而这武试，其目的一直是为皇城选拔些可以撑场面的修行高手，先前多是宗门修士或其他高手间的博弈，与平民和勋贵关系不大，但顺帝这信号一发出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再往下看，这杂刊中的内容逐渐不正经起来，不是哪家酒楼出了什么新花样，就是某某春楼来了个连某大师都赞不绝口的新人，宁挽袖随便看了看，心中没有任何波动，而再往后翻，有篇专栏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洛京美人榜？”
这种榜单不管权不权威，总是能吸引很多男性的目光，宁挽袖在平南郡也见过类似的宣传戏法，那边的报纸甚至以‘美人不等同于女性’为由，一直破例将他摆在榜首位置。
宁挽袖从上到下看了眼，并没有找到林素情的名字，而能入选的，看介绍多是些民家或是风月地的女子。
“只排列可以排的么？”宁挽袖笑笑，直接翻过了这一页。
大体看下来，除了那关于大考的消息外，宁挽袖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在意的信息，不过本就是抱着图一乐的心态，他也没抱什么期望，见天色已晚，便干脆脱衣上了床。
林瑶准备的床铺很是松软，倒是没让宁挽袖在京城的第一晚有什么不适，头一沾上枕头没过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外边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宁挽袖穿好衣服推开卧房的门，发现林瑶已经站在书房门口位置等候着自己，桌上放着盘还在冒着热气的早点。
“都是坊里自己做的北海菜，若是不合公子口味，您直说就好。”这个和宁挽袖交集最多的小姑娘似乎已经被林素情指派好了要陪在他身边，相当敬业的承担起了贴身侍女的活计。
“随便吃点就行，我不挑。”宁挽袖在那张已经清洗干净的书桌后坐下，随口道。
“今天应该算是我上任的第一天吧，具体点说，我该做什么？”
“另一位执事已经遵坊主之令，将您成为外执事的消息放出去了，您现在先待在书房里，多了解些具体事项就好。”林瑶微笑着，将一摞厚厚的资料从旁边凳子上搬起，放到了那几盘早餐旁。
“时间有限，您不如边吃边看吧，一会我还要带您去一楼，见见另外四位执事。”
不久前从从举试备考中解脱出来的宁挽袖见状一阵头大，但看林瑶那认真的表情，只得一手拿起筷子，另一手向那叠书堆伸去。
“对了，林坊主人呢？”手伸到一半，宁挽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问道。
林瑶一愣，说道：
“坊主她，又去平安寺了。”
“平安寺？”宁挽袖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显然又是从林瑶口中听到一个先前全然不知晓的名词。
“那是座建在京城外水行山上的寺庙，香火算不上旺盛，但坊主对那儿情有独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祭拜一次，至于要做什么，奴婢就不知晓了。”林瑶如实说道。
“这样啊。”宁挽袖点点头，也没兴趣去探寻林素情的隐私，将精力放到了眼前书上。
“外执事的形象培养？这都是什么玩意？”
来到洛京城的第二天早上，宁挽袖过的并不算很舒坦，而在他被迫沉浸在书海中的同时，洛京城北部的一片山脉，迎来了几位客人。
北海多平原，和南方相比，山地算是稀有地形，而在洛京北部十几里的水行山脉，算是北海行省南方唯一的一处。
有山，自然便会有庙宇，只不过因为太祖建国之初立下的规矩，整个大晋的宗教发展都算不得昌盛，偶有几个佛庙道馆，也大多只能收留些吃不上饭的穷孩子。
平安寺，便是位于这山脉中央的水行山上，按道统可归入佛教一类，本就因为偏僻地势和名声的原因冷清的很，又赶上三征句丽的风潮，常常十几天都见不到香火客，若非一直有贵人供奉，怕是许多年前就支撑不下去了。
“哒。”脚步声停住，仍旧一身黑袍的林素情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看向十几步外那座有些老旧的小庙。
佛门荣光，几百年前便已不在，现今还留在中原地区的传承，或许，只能算是信仰了？
“这些天里，有人造访么？”看了片刻，林素情将目光收回，平声问道。
与昨日初见宁挽袖时相比，林素情此刻表情森冷了许多，声音亦听不出任何情绪。
“坊主放心，姐妹们十二时辰接替监视着水行山各个通道，半月前运输生活物资的也是自己人，不会有任何差错。”林素情身后，一个用灰布遮住半张脸的高挑女子恭声道。
“那就好。”林素情点点头，独自朝这座名为平安的寺庙走去。
“都在这里候着，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在身后一阵齐声称是的阵势中，林素情脚步踏进了正殿，抬头还可以看到已经有些破旧的牌匾，写着‘平安寺’三字。
大厅很是空旷，正中央一座林素情一直叫不上名字的佛像，只是看那灰蒙蒙的样子，此地主人的清扫工作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而在佛像下方，一个尼姑闭目坐在蒲团上，听到林素情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林施主今日来此，怎么比平时快了几天？”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的尼姑双手合十，微笑问道。
“有些事情确定了，便提前来拜访法师了。”林素情拉起黑袍在尼姑对面坐下，从中漏出的并非什么美好春光，而是层颜色和这袍子相差不远的软甲。
“哦？”
“半月前，法师与我说的话，可还记得？”
“自然。”尼姑应了一声，心中预感到了什么，轻声道：
“天机本不可泄露，但若对象是林施主，透露一二也是无所谓的。”
“那话，应验了。”林素情直视着尼姑，一字一句的说道。
“既然是天机，自然是会应验的。”尼姑低下头，没让林素情看见自己狂喜的神情。
她隐居在平安寺，可不是想当一辈子尼姑，靠着些旁人不具备的推算本事，自该找个好的金主，而林素情，就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
现在看来，自己半月前的那次推测赌对了，见识到自己的真本事，林素情绝对不会再保持那若即若离的姿态。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法师了。”林素情面色平静，亦是做了个合十的动作。
“林施主不必……”尼姑的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逼面而来，刚想做出反应，一节雪白剑尖已是捅入她的胸膛中。
抬起头，林素情已是站在她面前，缓缓收回了手中剑。
“嘀嗒，嘀嗒。”鲜血滴落，尼姑的情绪还未从狂喜转换为恐惧，意识已然跌入黑暗。
“为什么？”人生最后的三字脱出口，尼姑躺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机。
林素情没说话，抬步走出了正殿。
半月前，尼姑向之前许多次一样，告诉了她一句所谓‘窥探天机之事’，林素情本没怎么在意，但在昨天，宁挽袖来到了神兵坊。
“若不是死人最能省心，我倒还真想重用下你……抱歉了，法师，若是有怨，下辈子再来找我清算吧。”回头又一合十，林素情脸上升起的些许愧疚又尽数化为平静。
走向静候多时的手下，林素情脑海中又回想起半月前尼姑与自己的一次对话。
“男生女相，祸乱天下么？妄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