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
等到晚餐会结束，梓言随着妈妈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已是亥时（晚上九点钟）。
她的千夏姐姐为这次晚餐会着手准备的种花家美食堪称一流。尤其是摆放在梓言与里想奈跟前的，是千夏特意依着“小孩子会喜欢”的口味拜托厨师制作的甜食拔丝地瓜，还有油炸食品软炸里脊肉。
在大藏医院住院的那些日子，梓言早就吃腻了那里特制的清淡营养餐。以至于初见这些美食的她甚至有些双眼放光。
只可惜因为晚餐会在场所有人都目光都在注意着她，另外还有不熟悉的表妹坐在身旁，弄得梓言只好小口小口学着妈妈教过的样子——
像是刚刚涂过指甲油一样，用五指的指腹捏住筷子，举止高雅装模作样去品尝。
于梓言而言，面对美食的时候这样去吃总觉得有些浪费。这不，直到晚餐会结束，梓言身前美味菜肴还剩下过半未被食用，她的肚子也没有被填满，就随着妈妈草草下桌了。
不过，因为日勤老爷子在晚餐会上提到过她的外孙女最近身体有恙，目前还在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里治疗调养，所以不少想要与琳娜母女搭话的权贵们都默默停住脚步没去打扰，至少这点梓言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需要撑起笑脸来迎合那些陌生人，这种事情如果能够避免的话，当然还是尽可能避免会比较好。
真的很累人啊。
“宝贝，等一下。”
梓言正准备脱掉恼人的高跟鞋时，妈妈的声音突然从梓言身后传来。
老实说，她妈妈琳娜的这声“等一下”，放在最近几日总能让梓言的心脏像是受惊一样地猛烈跳动。
这些天，琳娜对梓言的礼仪规范几乎贯彻到了梓言日常行为的每一处角落。
每当梓言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如果身边的妈妈忽然来一句“等一下”，那一定是梓言做的哪件事情或者做的哪个动作没有符合琳娜的要求。
“向内靠。”
琳娜说：“就像我教导给你穿鞋的那样，以身体中央为轴心，所有的动作都要向内靠。”
“呜——”
梓言悲鸣。
果然自己又是因为粗鲁动作被妈妈说教了。
梓言记得自己变成女孩子之前，脱鞋子的时候向来是膝盖微微张开，脚跟相互摩擦，鞋子就被这样踢掉了。
即使是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这样脱鞋子也从来没有被妈妈说教过。
可是自从梓言变成女孩子之后，就连她这样日常里的细小细节都要被妈妈拽出来剖析，真的是感觉好麻烦。
“之前教给宝贝穿鞋子要领的时候，我就说过的吧——”琳娜敲敲她女儿微微向下弯的后背，道：“脱鞋子和穿鞋子一样，都不能敞开膝盖。”
琳娜说：“敞开膝盖意味着敞开双腿，露出双腿内侧这是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犯的忌讳。”
“……”
“可是妈妈，现在只有您和我两个人啊……”梓言嘀咕。
琳娜白梓言一眼讲：“那也不行。想要变得淑女，即使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不能忘掉这些细节，就像种花家有句古话说的那样——是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
母语是德语的梓言一点都不喜欢种花家的文言文。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停下动作，就这么傻傻站在门口处等待妈妈的进一步指导。
琳娜说：“像宝贝今天穿的这种无扣高跟皮鞋，不能靠着脚尖发力来脱掉，这样很没礼貌。”
“要用手脱。而且脱的时候要做到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这样展示出的动作才能显得优雅有美感。”琳娜讲。
梓言一语不发照妈妈说的做。
“停，错了。”
梓言学着妈妈说的那样刚刚让自己的右脚脚跟离开鞋子，都没等脚尖与鞋子分离，就又被妈妈叫住了。
为什么做淑女这样难啊。
梓言在心里悲鸣。
琳娜一手按在梓言的后腰上，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向后搬直：“上半身也不能忘了动作——”
“弯曲的那条腿要抬起些，让自己手能够不费力地握住鞋跟往下脱。”
“然后绝对不能像宝贝这个样子将后背拱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
琳娜说：“上半身只能是弯腰，后背必须是挺直的。而且脱掉的鞋子一定不能被举起来，应该尽可能让鞋子着地，然后脚是向后方从鞋子里抽出来的。”
“妈妈……”
像妈妈这样说的脱鞋，即使左手有扶着玄关墙壁，梓言还是脱得摇摇晃晃。如果不是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大腿来保持平衡，梓言几乎就要因为脱鞋摔倒了。
梓言觉得自己快要被妈妈忽悠得不会脱掉鞋子了。
凄凄惨惨。
……
脱掉鞋子，走进屋里。将参加晚餐会的银白晚礼服换成罗马裙样式的病服，琳娜对女儿的礼仪特训才算告一段落。
对梓言来讲，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过去了。
侧躺在床上，梓言单手扶着床左边的床头柜，另一只手捏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新闻。
换好睡衣的琳娜过来，瞧见女儿的模样，不禁眯起眼睛两指合拢地敲敲梓言的后脖颈。
“呜——”
都不用琳娜说什么，梓言就乖乖在床上坐直身子，伸直脖子，然后将手机向上抬起微微举过胸口。
这是琳娜交给梓言的“看手机时候的正确姿势”。
妈妈说姿势随便的看手机，会导致诸如颈纹，面部松弛，脖子僵直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在非必要的时候最好不要去看手机。
若是一定要看手机的话，手机绝对不可以平放，要保持竖立或者微微倾斜，举到不需要低头，只要微微移动目光就可以看到的位置，其实就是像刚刚梓言这样做就可以了。
唉。
梓言在心里哀叹一声。
有妈妈在旁边，就连看手机这样愉快的事情都变得不愉快了呢。
正郁闷着，梓言手里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来。手机没有震动，也没有声音，她低眸看看，是爸爸郑权打过来的电话。
因为刚刚是去大藏家参加有各个社会名流参与的晚餐会，出于礼貌考虑，琳娜特意吩咐过女儿要将手机放到静音，连震动都不可以有。
梓言照做。以致这其实是郑权打给女儿的第三遍电话了。
梓言抬起手指点点，电话接通。
“女儿，怎么一直不接爸爸电话啊？”
电话接通之后，没等梓言说什么，郑权就立马追问。
梓言抬眼看看妈妈，问：“爸爸今天打过来的电话好早，是不需要加班了吗？”
郑权作为海州的第一责任人，他虽然没有要求别人照做，但自己却是一直有秉持“五加二，白加黑”工作强度的。
像这样九点多钟打电话过来很少见。
“国际服装界举办完成，爸爸我的工作的确轻松许多。”郑权笑呵呵。
“那就好。”
梓言可不喜欢她爸爸因为工作过度劳累。
梓言说：“刚才我和妈妈去外公家参加晚餐会，手机放了静音，所以没听到爸爸您的电话。”
“咦？”
梓言话音刚落，电话那边的郑权就诧异得咦了声。
日勤老爷子的行事作风，郑权在他妻子那里早有耳闻。尽管这次他们的秘密计划有分管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打掩护，但想必是没办法在日勤那里隐瞒太久。
日勤会找到她们是早晚的事情，郑权不奇怪。
郑权奇怪的是一直与日勤老爷子不和的琳娜，竟然会带着他们的女儿参加晚餐会去。
郑权压下心中疑惑，乐呵呵问：“女儿，你觉得你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梓言沉默几秒想想。
虽然对于外公像炫耀礼物的小孩子一样，在那些社会名流面前介绍梓言，这让梓言现在还难受得耿耿于怀。
但不管怎么说，外公还是对她很好的呢。
“外公他……感觉是很温柔，和蔼可亲的人呢。”梓言脑海里浮现出日勤亲昵抚摸她的头的样子，说。
“噗——”
郑权那边应该是在喝茶。他听见女儿对日勤老爷子的描述，直接一口没憋住，喷出去了。
“等等，女儿你说你外公很温柔，很和蔼可亲？”郑权难以置信得声音都变了调。
这边梓言做过手术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郑权每天打来的电话又都是叫梓言“女儿”。时至今日，梓言倒是已经有些习惯爸爸这样子称呼她了。
“诶 ？”
是父亲的难以置信让梓言很疑惑。
她说：“是啊，外公给我的感觉的确是很和蔼可亲的。”
就是外公讲的当年往事，与爸爸讲给她的当年往事，完全是两个版本的故事就是了。
爸爸讲的，是妈妈拒绝外公安排的婚姻，逃婚到安特卫普认识的爸爸。
可刚刚放桌上，外公讲的却是他同意妈妈去安特卫普留学，然后妈妈在安特卫普那里遇到的爸爸，结婚生子之后一直没有回霓虹。
究竟哪边的故事是对的呢？
梓言想不明白。
但无论对错，这些并不能影响到日勤外公在梓言心目中的和蔼形象。
是啊，很和蔼，对她这位外孙女可是超级友好的！
梓言满怀着喜悦之情道：“刚刚在晚餐会上，外公还给我起了霓虹名字——大藏月夜，说要将我迎接进大藏家，做大藏家的小公主呢。”
“大藏月夜（ookura tsukiyo），怎么样爸爸，是不是很好听？”
作者有话说：
因为梓言的母亲是德国贵族茨威格特家出身，梓言又在很小时候被母亲接去安特卫普，所以母女间的对话从来都是用德语的。
在种花家，父女之间的单独对话是用汉语（这是郑权特意要求的，谁让咱们小梓言的国籍还是种花家的呢）。
但其实梓言还是更习惯德语的。像梓言情绪激动时还是会下意识说德语。例如六十九章，梓言哭着质问父母为什么瞒着她的时候。
然后与大藏家的诸位还有霓虹这里的人，对话自然是用日语咯。
但咱这毕竟是写中文小说，在文中语言翻译来翻译去很影响观感，所以还是直接汉语打出来好了。
还有，这可是咱因为停电，电脑用不了，端着手机戳戳戳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
呜哇！
小指拖着手机真的好痛哇，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