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中，不知何处传来的这微弱的声音，唱起了这奇怪的歌谣。
过去的那些记忆，就如同水中的倒影，一碰就碎。
对于魔皇陛下来说，那些残碎的片段，并不足以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比如说，他记得自己当过兵……最后是因伤光荣退伍。
但退伍转业之后又做了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只记得工作很忙，几乎没有在日落之前下班过，夏天也没有。
而现在他的这些性格，恐怕也都是在退伍转业之后的经历中逐渐形成的。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
……
这段时间以来，他越来越多地做一些记忆梦……
系统似乎是在不断地尝试修复他在穿越过程中“损坏”的那些记忆。
按照那个蠢系统提供的“通俗化解释”，记忆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从他的脑海里丢失，而是被某种力量分离，变成了一大堆没有办法直接读取的、极其微小的残片。
所以，系统把它标示为“损坏”。
而系统每天晚上在他睡觉的时候，便会对这些无法理解的碎片按照一定顺序进行组合，试图拼出一个可以被读取的片段，一个有意义的记忆画面。
每当一种组合方式失败，系统便会将其记录，然后在后续的修复过程中不再尝试该种排列组合的方式……
所以，它实际上是一遍又一遍地，以一种最蠢的办法——逐个枚举，来完成所谓的修复。
指望着有一天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能凑到正确的排列组合方式。
这种方式自然十分低效……但今天的运气似乎足够好。
魔皇陛下在朝阳升起之时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做梦……再次做了一个记忆梦。
……
……
记忆梦里，雨依然下得绵长。
视野中的画面还是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电脑，里头放着视频。
视频的主角似乎还是上次的那个人，那个穿越者系统的开发小组带头人，那个联邦科学院的研究员。
叫什么来着？
阎刚？
这次的这位研究员显得有些憔悴。
他好像仍然在主持一场非正式的学术会议，台下坐着的是一群各式各样的人……
有的是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有的是看上去比较年轻的技术骨干。
台上的阎刚似乎刚刚做完演讲，台下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进入问答环节，大家有没有什么疑问……我们大概有十五分钟时间。”
“我想问……”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被台上的人点到，站了起来，“您开发的应用单元主体部分似乎已经比较成熟，但我还想问的是：尽管我们在大鼠身上的脑机接口实验已经获得成功，但要将这套系统应用于人类身上，即使……”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邝先生。”台上的系统总设计师阎刚回答道，“如果需要人体试验，我会亲自进行实验。如果需要牺牲，我会首先牺牲。”
台下一片哗然。
“关于信仰灯塔的问题……”又有一个几乎耄耋之年的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
“是的，我知道您可能会问这个问题。”阎刚说，“我不会说很多。”
老人似乎激动得有些颤抖起来。“在，在座的，应该都是自己人……真的，真的不能再说得详细一些吗？”
“不能。”阎刚回答道，“能说的不能做，能做的不能说。我们也许会谈论它，但永远都不要说它的名字……如果不想丢失这灯塔里细小的火种，请保护它，而不要声张它。看见了信仰灯塔的人，自然会提着灯笼前来。持久的黑暗并不可怕，只要我们提着灯笼，互相知晓彼此的存在……知晓彼此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
啪地一下，视频结束了。
鼠标被轻轻点击了几下，关掉了前台的软件，露出了铺满了文件的桌面……桌面背景很有油画质感，是一只黏着白色羽毛的鸟人（伊卡洛斯）正飞向太阳。右上角写着一串英文，意思似乎是“西部世界”。
记忆里的主视角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衬衫，又在外边套上了一件白色的大褂。
镜子里的人无比瘦削而身形颀长，且面容憔悴。
飞刀一般的浓眉压在眼睛上边，难以舒展。
脸型倒是很方正，棱角分明，一点也不圆润。
整张脸都显得有些阴沉，一点都不像个阳光青年的模样，不像是“扬江后浪拍前浪”的那种“后浪”。
发际线颇高，为此必须用帽子遮掩……而这样一遮，脸庞便更加阴沉了。
唯独那双眼睛，在这房间里，依然显得无比锐利。
镜子里的这人，穿着的那件白大褂上面，挂着一个简易的标牌。
上面写着这段记忆画面的主视角的名字。
阎刚。
不是什么重名。
因为那名牌下面，还标注了职位。
联邦科学院，一级研究员。
……
……
对于魔皇陛下来说，一切都解释通了。
这个蠢得没边的系统设计师……就是穿越前的自己。
这个把自己坑惨了的系统，就是自己设计的。
【我坑我自己】……完全无话可说。
之所以会看着笔记本电脑里的演讲视频，只不过是看着自己的录像，仿佛品味着自己的高光时刻。
记忆里起早贪黑，总是在夜深时分才从单位回家……当然是因为做的是重要的科研工作，自然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尤其是快要到出成果的时候，睡在实验室都是可以接受的。
以前记忆还没怎么恢复的时候，他就记得自己看过《人体解剖学》，并且正因为这样的读书经验，所以才能够在本世界悟道之后创立出【鲜血逆流】那种奇怪的功法。
他知道自己看过那书，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去看那种奇怪的书……现在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因为阎刚的身份是神经生物学博士。
……
恍惚之间，仿佛更多的记忆残片涌了上来。
永远都在绵绵不绝地下着的细雨。
钢灰色的天空。
还有那晒不干的、几乎快要长霉菌了的白大褂。
……
……
魔皇陛下曾经想过很多种解释。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穿越的解释。
包括猝死啊，电死啊，或者是像岛国动漫里经常出现的那种被车撞死啊……
然而，记忆里所呈现的这些仿佛被刻意抹掉的画面，却是最离谱的一种。
“所以……信仰灯塔，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