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元十三年,春,大晋发动了第三次对句丽国的进攻并大获全胜,让一群本在撰文骂着晋皇穷兵黩武的书生纷纷改了口风,歌功颂德起来,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宁挽袖迎来了自己的第三次落榜。

平南郡宁挽袖,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名字,虽是男儿身,却生了张比平南郡花魁还要妖孽的脸蛋,而除了这事儿之外,真正让宁挽袖‘扬名’的,还是他那曲折的举试过程。

大晋先帝英明,力排众议创立科举制,为平民子弟提供了入仕的机会,距今二百余年,整个体系已经发展完善,然而在那诸多寒门受益者之中,却并不包括宁挽袖。

三次考试,三次落第,第一次因为超纲,第二次因为涉及前朝敏感问题,这第三次也是宁挽袖刚刚得到消息的一次,考官那边声称是墨水打湿了试纸,成绩作废。

宁挽袖没办法和那位背靠京城大族的考官讲道理,只得怀着憋屈,独自一人回了家,那坐落在江南中心地带的平南郡。

而提起平南郡,别的不说,这风景可端的是秀丽二字,就连先帝也是对平南附近的山水赞不绝口,只是不知太忙还是如何,到驾崩也没来这小地方看过一次,否则若是那位能来留个脚印提张字,平南郡的繁华未必比不上那明珠金陵。

“哎,估计这消息又早早传回去了。”宽敞的官道上,宁挽袖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城市,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角。

虽说这第三次落第的消息能盖过那些无聊男人对自己容貌的讨论,但这转移话题的方式,他实在是不太想接受。

心中正在思虑,身下马匹距离那座城市越来越近,而随着走过最后一棵种在路旁的老杨树,城门的轮廓在宁挽袖眼中逐渐清晰。

平南郡,平南城,宁挽袖从小长大的家乡,也是他现在最不想回来的却不得不回的地方。

再走的近了些,两扇不怎么高的城门缓缓敞开,想来城守已是早早认出了这位平南城的名人,而守在城楼上的年轻侍卫则是被那道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看迷了眼,直到宁挽袖纵马远去,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在平南城,被宁家宁挽袖迷住绝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怡红楼的李大家不止一次前去宁府请教挽袖公子护肤养颜的技巧,而郡内外的年轻英才们,也是巡着或许曾经只有一见的缘分,追来平南城表达自己的爱意,即便得知了宁挽袖的真实性别也不退缩。

“嘁,真是糟心透了。”感受着街两边各异的目光,宁挽袖暗骂一声,纵马加速越过了这条街道。

转来转去,就在身下马儿都有些力竭之时,心情愈发糟糕的宁挽袖终于呼了口气,在座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耳边的风声逐渐变小,宁挽袖抬头看了眼大门上写着‘宁府’二字的牌匾,直接翻身下马,也不需吩咐如何,几个高大男人迅速打开门,一人上前牵住马匹,而余下的则是弯下腰,齐声道:

“恭迎少爷回府。”

“行了,用不着每次都来这套,整得和皇帝回宫一样,没劲。”宁挽袖摆了摆手,也没将自己心中苦闷发泄到这些下人身上,径自走入府中。

迎接宁挽袖的几人对视一眼,只当是没听见自家少爷有些大逆不道的话,默默关上了门。

坐落城南的宁府,在这些许的热闹之后,又是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哒,哒。”皮靴踩在院中坚实的地砖上,宁挽袖烦躁的心情稍微敛去了些,可随之而来的,是抑不住的忐忑,毕竟落榜后回家什么的,实在是有些羞愧的事情,而且他甚至已经是第三次了。

正走着,自家一个相对面熟的小侍女迎面走来,见到宁挽袖后先是躬身一礼,随即满脸开心的说道:

“少爷回来了啊,夫人和小姐已经等您很久了。”

“是小桃啊....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宁挽袖看了眼这名为宁桃的小侍女,随口道。

“夫人都算过了,您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到家。”

宁桃话音落下,只见宁挽袖脚步又加快了些,迅速消失在了这条入府通道的尽头处。

“唉,明明少爷学习如此刻苦,怎么就又落榜了呢?难不成是这老天爷嫉妒少爷的容...呸呸呸。”自言自语了几句,自觉有些失言的宁桃连忙呸了两声,见四周没人后,才放心的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几乎是要跑起来的宁挽袖终于是到了宁府最中心的那座院落,推开院门,一道青色身影就靠在院中石桌旁,听见大门开合的声音,视线投射过来。

定睛看去,这是个身材相当高挑的年轻女子,青裙不加多余点缀,黑色长发束成利落马尾绑在脑后,五官稍显凌厉,虽不像宁挽袖那般可称绝色,却也是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姐,我回来了。”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宁挽袖小心关上院门后,讪讪道。

宁挽歌,宁挽袖的姐姐,也是他学习,武艺,马术等各方面的老师,虽是起了个有些晦气的名字,但在这宁府中是绝对的说一不二,下人们对她的畏惧,还要胜过那位已经不怎么管事的宁夫人。

“进去吧,母亲等你很久了。”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愧色的弟弟,宁挽歌没再像上两次那般出言训斥或如何,轻轻侧身,让开了道路。

宁挽袖点点头,走向了那有些老旧的楼阁。

脚步跨过门槛,候在两边的侍女及时点起了油灯,驱散了大厅中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而在正中央那张太师椅上,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女人缓缓睁开眼,看向了宁挽袖。

尽管因为年纪原因显了些老态,可从中年女人脸上还是能看到年轻时的风华,也或许只有以曾经平南郡第一美人的姿容,才能生出宁挽袖这般妖孽的儿子。

她是宁夫人,宁府现今的掌控者,放眼整个平南城,就算那位从金陵调过来混资历的城主,也要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家主。

“又落榜了?”没有寒暄,宁夫人开口便是正题。

“嗯,那边给的说法是被墨水污了卷面,我想理论,可人家连面都不给见,直接把我赶出来了。”宁挽袖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有些怅然的道。

若真是技不如人也就算了,可每次他落榜的原因,就好像评书那般充满了恶趣味的戏剧性。

“还想考么?”宁夫人瞥了眼宁挽袖的脸,接着道。

“该丢的脸都丢了,哪能半途而废,我倒想看看下次他们能找出什么理由。”宁挽袖的话语没有任何迟疑,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宁夫人一怔,随即也是叹了口气。

“先回去休息吧,等明天考虑好了,再告诉我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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