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
遍地的尸体堆积成山，浸染大地的鲜血形成一滩红海。
红海上面漂浮着死人的毛发、武器和其她随身物品，犹如红面镜子一般倒映着我的身影。
昏沉沉的天空被映照成一片血色，满天飞舞的嗜血虫子嗡嗡作响，似是在欢庆这场血肉盛宴。
我震撼于眼前场景，难以相信山的外面竟是这般情景。
穿过堆积如山的尸体，踏过层层血浪，我几乎无法直视身边那些死人的表情。
恐惧。
不甘。
狰狞。
解脱。
千奇百怪，死去的人们仿佛都在望着我，用着她们最后诡异的表情，似乎在悄悄说道：
看，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我握紧双拳，却不敢喘气，腥味浓重的血味充盈我的肺部，令我只感觉恶心。
而就在这片尸山血海当中。
看见了她。
殇明。
我未来第一个……
她背对着我，一身血红的衣裙，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右手握着一柄滴血的红剑，抬头眺望远方，暗红色的天空下，她的背影被拖的又长又黑，仿佛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殇明是一流的高手。
我也没有隐藏自己。
所以她很快就转过身来，我和她就此对视。
第一次见面。
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殇明冰冷地望着我，手中滴血的红剑缓缓抬起，轻描淡写地问道：
“幸存者？”
“路过。”
殇明似乎在犹豫什么，红剑稍稍抬起，又缓缓落下，好像是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我的性命。
我则从殇明的眼睛里看出了很多东西。
她的眼睛深处埋藏着深邃的黑暗，名为复仇的愤怒火焰在熊熊燃烧，这是她内心暗处唯一的光明。
除了愤怒的火焰和死寂的黑暗，偶尔还会吹过悲凉的冷风，是曾经美好回忆破碎后的寂寞与空虚，轻轻吹拂着烈焰，但却完全无法平息她的愤怒，也阻止不了她的复仇。
甚至只会令她的怒火烧的更旺。
“你走吧。”
最终，殇明放下了手中的剑，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只留下了一道更显寂寞的背景。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我指着周围的尸山问道。
“是。”
殇明回头望了我一眼，毫不避讳，接着又意味深长道：
“现在你也走不掉了。”
话音刚落，我们的周围响起了爆炸声。
冲击波的呼啸划过我的耳旁，天空中站着数道黑影，整齐地举起他们手中的法杖，念动着听不懂的咒语，不断发射火球攻过来。
他们的目标主要还是殇明，而我只是附带的，更多更强烈的爆炸在殇明那边响彻云霄。
“雕虫小技！”
冲出爆炸的浓烟，溅飞的血浪跟随殇明高高跃起，如同她的披风一般。
沐浴鲜血披风，半空中的殇明在血雨之下红剑一挥，一道红色剑光骇然飞出。
华丽。
血腥。
暴力。
殇明的剑气将天空中那群黑衣人一扫而光，只听闻肉体的爆炸声音，接着又下起了更多的血雨，
殇明稳稳地落了下来，溅飞的血浪和黑衣人的血液重重地倾泻下来，无声无息地散落在殇明身上。
沐浴鲜血的殇明，缓缓抬起手中红剑，甩下剑身腥血，同时身体一转，伴随衣诀飘动，所有血液都被挥洒干净了。
“还有。”
殇明轻轻地说道。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提醒我，因为刚才她还想杀我。
周围的尸山上跃下更多的黑衣人，他们手持统一的暗器，向我和殇明杀来。
殇明的身影犹如幻觉一般，模糊不清又飘渺灵动，残影重重间，无数黑衣人倒在了她的身后。
衣裙飘舞，鲜血飘落，在红海上点点滴滴，伴随着黑衣人们的接连倒下，血浪也再次翻涌波涛起来。
殇明就像是在跳舞一般，一个又一个黑衣人拜倒在她的红裙底下，用自己的鲜血亲吻着殇明嫩白的皮肤，却又被她无情地甩开了。
然而黑衣人一波强过一波，打倒一批就有更强的下一批出现。
渐渐的，殇明的脚步不再灵动，如同被锁上枷锁一般，大口大口喘气，吃力地应付着黑衣人们天衣无缝的配合攻击。
与此同时我这边也受到黑衣人的袭击，看起来她们是把我当作殇明的伙伴了。
但很快黑衣人们就发现招惹我是多么不理智的行为。
我不杀人。
师尊教育过我不能随便杀人。
所以黑衣人们我都只是打晕过去。
然而即便如此，黑衣人们也察觉了我的不动如山。
宛如完全无法撼动的高山一般，黑衣人连绵不绝的攻击丝毫不见功效。
来一人倒一人。
来一双倒两人。
更何况我还没有展露杀招，仅仅只是如喝水吃饭一般将他们全部打晕扔到一旁。
见到殇明气喘吁吁，秉着她刚才也没杀我以及助人为乐的态度，我的脚步更是坚不可摧，一步一步地朝殇明走去，替她解围。
我的实力明显超出黑衣人的预料，不一会儿所有黑衣人全都败退了。
战后，只余下更多的死寂。
喘气的殇明有些惊讶于我的实力，她望了望我脚边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们，皱了皱眉头，问道：
“什么你不杀他们？”
“我不想杀人。”
对于我的回答，殇明显得十分不满意，她脸色极为阴沉，手中的剑微微颤抖，目露凶光地望着我脚边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很想杀死他们，却始终没有再动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你又为什么杀人呢？”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他们想杀我。”殇明咬唇道。
“只有这样吗？”
“不然你觉得呢？”
“是复仇吗？”
“……”
殇明明显愣住了，睁大眼睛望着我，呆呆地下意识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缓缓道：
“被复仇淹没理智的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殇明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接着转过身去，再次眺望起远方的血红的太阳。
那太阳已经即将沉没下去了，
“我有一个非杀不可的人。但我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杀他。”
她转过身来，目光闪动地望着我，黑色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亮光，试探地问道：
“你也有这样的人吗？”
“有。”
我点了点头。
想杀但都又不能杀。
杀死师尊的那个人，不就这样的人吗？
握紧双拳，胸膛里翻滚的是失去的愤怒和不能针对的无奈。
此刻我和殇明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你的名字。”
“明阳。”
“我叫殇明。”
“你杀的人都是要杀你的人吗？”我问道。
“是。”
“介意一起走吗？”我又问道。
殇明皱了皱眉头，问：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殇明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犹如慈爱的母亲在笑孩子的无知一般。
“因为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选择跟随自己看到的人吗？简直就跟刚出生下来就把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人当作母亲的鸭子一样。”
“那你生下来就知道该去往哪里吗？”
我反问道。
她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似乎自己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种问题。
“你没有过去吗？”她轻声问道。
“有。”
“只要是有过去的人就一定有迈向未来的选择，没有选择权的人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殇明剑指着我，凝视道：
“你成年了吧？应该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为什么还要像小孩一样模仿他人跟随他人？”
她说的没错。
而我的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我的过去无法决定我的未来。”
殇明张了张口，略显惊讶，但依旧镇定自如道：
“你和你的过去被割裂了？”
“是。”
殇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最后转过身去，淡然道：
“随便你吧，我不介意多一个同行人。前提是，你挡得住追杀我的那些人。”
“我会的。”
我们开始结伴而行。
没有目的，也不知道方向。
我们其实都是和过去被割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