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坐在棺材里、膝盖以下都被砍掉了的废人，有何种力量？

自然是赶尸派那诡异的驱尸功法，以及阴寒的施咒秘术。

而在那秘术之中，有一项和叶昭颜此前使用的剑法有些相似。

都是越受到伤害，自己的力量就越强大。

正是在修习这一门秘术的时候，张五九遇到了些瓶颈，而后又突然看到叶昭颜这样一个心法极其相似的存在，这才跑去找她询问一番。

只可惜……在山道上近距离见过她一面之后，张五九有些失望。

她的心法基石，恐怕是某种怪异的牺牲和奉献……而且越是在受伤时心中想着某人的身影、越是想在某人面前展现自己，就越会激发出无穷的力量，痛苦也会变得甘甜。

张五九碰见的上一个能把痛苦变成快乐的人，还是菩提教的一个尼姑……

那种人，他不想惹，也惹不动。

那种心法基石，和他完全不同。

他受伤之后会变强，是因为恨。无尽的恨。

他想要把痛苦加倍地施加在敌人身上，把敌人焚烧成灰，再在灰上踩踏一万脚。

所以那个全清山的叶大师姐，终究还是和他不为一路人。

……

……

和全清山其它的客人们不同，张五九是个未经邀请的客人。

邀请函根本就没发到赶尸派，他却自己跑来了。

所以安排住处什么的，需要多给他安排一间单独的房，也是麻烦。

张五九当时便说，不用急着安排了，可以住到全清山的墓地里去。

全清山历代长老和真传弟子安葬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容许他去染指的，所以他现在住的正是埋矿洞工人和其它贱户们的大尸坑。

这个地方只能称得上是“尸坑”，而不能说是“墓地”，因为里边别说墓碑了，连个墓牌都没有。埋着的也是姓名无关紧要的人物。

每当尸体积累到一定数目的时候，他们便在这片尸坑地周围再挖一个新的深坑……挖坑的就是那些得了严重的矿石病、身体开始扭曲、变异、乃至腐烂了的人。

等他们挖完之后，管事们便让他们把积攒的几百具尸体一起丢进去，然后直接几脚把他们也全都踹进去，用符咒召来远方的泥土把坑填上。

……

在张五九心中，人心是险恶的。

与活人打交道，远远不如和尸体、骷髅打交道来得让人放心。

和活人在一起，太累了。

在这阴森森的、死亡气息聚集的地方，他总能感到一丝心灵的安宁。

“三里亭会谈”结束后，几个骷髅晃悠着奇怪的舞步，把他的棺材抬回了这里。

抬回了这个临时的家。

把埋死人的地方当做家，显然不是被其它修行者所理解的行为。但在张五九看来……人总要死的，死后大多都会埋进土里，也就是百年之后这还得是每个人的家。

提前住进以后的新家，有什么不好？

于是他让骷髅们在一旁刨开泥土，把他的棺材放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棺材盖子。

遮住了双眼，也遮住了这晦暗的天。

现在，是他的修炼时间。

……

……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睁开眼睛，从棺材中醒来。

几个骷髅已经帮他打开了棺材盖。

这些百分之百忠诚的骷髅，都是在生前还未死亡之时就与他签下约定的人。

赶尸派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魂火约】，以使用者自己的灵魂作为抵押，与人签下不可违背的约定。

……

这些骷髅，在死前都是苦命的人。

有的是被贪腐的县令逼得家破人亡。

有的是从小在战乱中失去了父母而被贩为低贱的奴隶。

有的则是挖了一辈子的矿、回家之后发现老婆被大户人家少爷掳走了，孩子也病死了……

这些人心中都有愤怒，都死不瞑目。

张五九答应他们，等他尸毒功大成之后，一定帮他们复仇。

所以他们心甘情愿签了【魂火约】，死后让自己的尸骨也为张五九效力。

【魂火约】束缚的对象是张五九自己，而不是签约的对方。

如果张五九不遵守信诺、不帮他们报仇，张五九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所以，他此次出山的时候，身上背着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复仇烈焰，而是整整九个人的执念。

他有一个长长的名单……

那上边全都是必杀之人。

不过，前边一大串都已经被他划掉，显然是大仇已经得报。

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显然一路上已经把那些人全都解决了。

只剩最后一条，是他自己的仇怨。

现在，是他自己的复仇时刻了。

……

他缓缓地翻开了之前三鹰学会的人给自己的卷宗，继续往下看去。

苏长信，乞丐头子。

在沧州经营了三年的见不得光的生意、一直把生意做到了隔壁黄州，最后终究还是出事了。

只不过给他当头一棒的，不是正道上的人，而是同样做地下生意的对手。

这次是黄州当地的地头蛇，【黑虎帮】。

在黑市上，花重金买他手脚。在白道上，不断地动用各种关系游说各路豪门和大家族，要把这个靠着乞丐生意富起来的地下暴发户给宰掉。

苏长信平时抠门，给那些大老爷们送钱送得少。在茶馆里又经常得罪富家少爷……到了祸事来的时候，连个靠山都没有，这回是真的栽了。

一夜之间，他的整个“乞丐帝国”都几乎被连根拔起。

最后，有个少爷救了他，觉得他是个“臭味相投”的人才，把他收入了麾下。

这个人，便是沧州洪家的公子，洪钧。

那时候他还没改名，不叫洪钧，叫洪鹄。

苏长信认识这位洪公子，自然是因为一些地下生意。

在官府那一层，许多东西都是民间的违禁品，尤其是禁那阿萨辛大烟。

苏长信通过一些关系，帮这位洪少爷认识了一些“渠道上的人”，可以直接低价从西域商贩手中搞到货，质量稳定、价格公允。所以洪少爷这回也就“帮他一把”。

洪钧自己被全清山的长老看中、带去修行了的时候，也带上了苏长信这个曾经的乞丐头子，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带着他进了全清山，之后的修行就看他造化了。

一是在山里躲避黄州【黑虎帮】的高额悬赏令；二是成为修行者之后便脱离了凡人的层次，有了修行的力量之后在凡间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比起洪钧的天赋，苏长信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修了老半天，还是只能做个外门弟子。

苦耗了两年之后，也是进内门无望，于是又去求洪钧的关系。洪钧便大手一挥，帮他疏通了中间关系，让他去了矿区当个管事，算是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