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

整座开元城中从白天开始,就能看到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街上比起以往还要更加热闹百倍,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祥和的笑容,尽管此时北战仍在继续,有些兵士无法归家共度佳节,但左邻右舍之间的相互衬托。

也能暖开人心。

每当到了这种万人归家的时节,南氏将军府内便会显得十分冷清,因为南府上下不是士兵就是将军,要么就是在北战,要么就是在床上养伤,表面看起来应该非常热闹,但实际上空旷得令人发慌。

若不是南莫忘回归京都,今年的中秋节,南府里也就只有几名侍女,陪着南归师安安静静的渡过,承受着千年战族所带来的苦楚。

宋怀珠一大早便应召回宫,准备参加皇宫家宴。

柳不功无法离开皇宫,所以柳絮如也早早的回到柳府,准备将自家娘亲送入皇宫后再归来陪自己的男人,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陪陪娘亲是挺重要的,但大哥就算了吧,反正也不爱腻跟他在一起。

于是南府中就只剩下了知根知底的几人。

南莫忘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尽情施展着他在临安所修习的千种功法,虽说其中很多都是鸡肋无用的,但用来泡妞哄小孩倒是有着奇效。

“摘下星辰送予你。”

“亲手装进你眼里。”

空旷无比的演武场上。

南莫忘迎风而立,徒手摘下夜空星辰,于手中绽放耀眼之光,而后缓缓装进狂三的眼眸中,使得她眼里的世界,瞬间变得五彩斑斓波澜壮阔。

小小方术而已,却能让狂三暂时遗忘折剑已死的事实,她亮起眼眸看世界,张着小嘴绽放欢喜,只不过那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也同样让人伤心至极。

“那天在南府,你师傅托我教你一剑。”南莫忘凭借上辈子多年的江湖经验,他很清楚失去某个人之后,若是有另一人暂替原来的角色,就能帮助她更快的走出困境,于是他将自己当做狂三的师傅,柔声道:“想学吗?”

狂三背负三把大剑,在满是星辰的世界中点了点头。

南莫忘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两指抬起的瞬间引动狂三的三把剑,只见它们四散疾驰,跟随这南莫忘的低声颂念,纷纷汇聚到天穹上化为三座大山。

“明心证剑,以昊天正气为引,缚真元染骨血,画吾哭山。”

“一剑,参山!”

演武场上忽然汇聚起众多灵气。

它们逐渐幻化出庞大轮廓,变成一座由剑意绘画而成的大山。

它没有像真正的山脉那般巍峨壮丽,但却有着令人肃穆的庄严,给演武场上的众人,带来极为浓郁的压迫感。

南莫忘在临安的时候,就练过参山一剑,只不过他不知那是哪宗哪派的剑术,直到那夜亲眼见过折剑使用之后,他才逐渐明白这一剑参山,参的到底是什么山,于是此时他绘画出来的山,更为震撼人心。

只见一座小型华山,悬空而座。

其身旁还有两座偏山,如影随形。

“那是华山?”

后方的几名女子纷纷仰头瞻望。

南归师放下了手中茶杯,她瞧了眼苏狂三的小身子,细眉便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囔囔道:“看来,折剑是真的将她当成女儿了。”

“大恶人折剑千肠,难不成就是那个华山枯剑?”南予初也嗅到了些许韵味,美眸中流露出惊疑,瞬间便想起了华山派十几年前的那场骚乱,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华山派才逐渐从江湖大世中隐退的。

月姚百般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把玩着空空如也的酒壶,闻言瞧了眼狐儿,只见后者苦苦想了那么一小会,而后才轻声为月姚解释道:“华山枯剑,天赋超绝,他缚真元抽骨血,以寿元练成证道之剑,亲手斩杀了华山派几位长老,最后被华山老宗主毁去双目,赶出了华山派,世人皆说他疯魔作乱,但实际上是华山负他在先,老宗主也是因为这样,才没将他彻底斩杀。”

“但当时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因此枯剑遭到世间正道围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加入恶人谷吧?”

狐儿说着说着,眸子里便升起几分水盈,是想到折剑的身世本就够凄惨了,没想到作为他的徒弟,狂三也要牵扯在这些江湖祸事之中,她年纪还那么小,而且对方还都是她家里的人。

作为剑圣的孙女,却要与藏剑山庄为敌,这可能吗?

如果被狂三知道了这些事由,岂不是要活生生将她逼疯?

正如后方几女那般惊骇。

狂三怔怔的望着天穹三山,师傅给了她总共三把剑,如今再给她三座山,虽说这只是一式剑招,但却是为她连身定做的。

而除了狂三之外。

整座开元城中,同样有人回头凝望。

陆游子坐在稍显得有些空荡的街上,他将双手藏于袖中,轻叹着摇头:“莽撞~”

藏剑弟子苏柔立于月楼顶部,她眯眼远眺远方剑山,感受着其中庞大的剑意,瞬间便将开元城中有名的剑客过滤了一遍,他们皆不足以释放出这么强大的招式,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剑圣子孙,或者那位九天狐:“找到你了!”

东宫之外。

宋重基躺坐于轮椅当中,与初到南莫忘的模样十分相似,他身上的伤仍然保留,但脸上的伤则是完全治愈,只是那略微有些歪的鼻梁,无法再修复了,他望着南府的方向,摩挲着双指淡然道:“是他吗?”

骁虎看看手中的木令,再看看天边的剑意,浑厚的声线宛若山熊:“没错,厄古令在九天狐手中,余歌歌,要杀吗?”

宋重基沉着脸色,双眸深邃且阴狠,但他却轻轻摇头道:“北边未定,南氏,眼下还不能动,暂且缓缓吧,反正不管如何,他南莫忘也要为我宋氏卖命。”

“等他力竭之时,再杀不迟。”

骁虎咧嘴憨笑,扯着身上刻意定的制华服,嗡声道:“缓个屁,四大恶人与藏剑苏越纷纷陨落,这火只会越烧越旺,城里头迟早还要打起来,这可都是你引来的,这就想尥蹶子不干了?”

宋重基往后仰去,靠上椅背凝望夜空,囔囔道:“江湖事江湖了,你不就是想看到这种局面,才跟在我身边吗?既然你们想打,那便打,把这大事打乱,本王再出面重整大势,一举两得而已。”

“恶人谷与藏剑谁生谁死,与本王何干?”

“对吧?”

骁虎嘿嘿一笑,大手拍上宋重基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道:“你这皇子心挺大,不错!”

宋重基轻笑摇头,他从安插在宫中的耳线中得知,父皇有意指定二皇子为太子,也就是说未来的皇位与他宋重基毫无关系,既然如此,他便要自己创造些关系出来,将这场大势搅乱再重整,便是最直接最稳妥的法子。

远在北战的弟弟,便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到城中的三方开始交战,他宋重基再以大皇子的身份出面庇护南氏,或许还能带兵镇压恶人与藏剑,届时功成名就奠定大势,太子之位便会有转机,最不济,也能趁机从中捞取些许兵权。

在这皇宫之中,权谋诡计谁都会玩。

就看谁玩得更远些。

与此同时。

乾元宫中歌舞升平。

元国公主元薇头戴凤冠,身着紫色抹胸连衣裙,外披白色纱衣,雪白香肩若隐若现,云润玉臂亮瞎全场,却端庄的捧在腹间,浑身上下都在透露着端庄典雅的气息。

只见她长裙铺地而行,于钟鼓琴音中款款前行。

直到乐声渐渐停歇,她才堪堪停下脚步,抬头仰望龙椅上的老皇帝,嘴角噙着笑露出倾国倾城之笑,打破了满殿的沉寂气息:“臣元薇,觐见皇帝陛下~”

帝皇玉珠悬于面前,遮掩了宋崇明的视线。

于是他往前探出身子,一手撩开眼前的玉珠,仔细打量着元薇那诱人的身段,丝毫不加掩饰眼底的欣赏与其他意味,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果然是个大美人,怎么样,朕几年前没夸错你吧?”

“不愧是南洋姜氏的后人。”

元薇闻言弯起眼眉不惊不恐,只是对宋崇明的夸赞有些不同意见,于是她不惧龙威清声开口道:“陛下这么说恐怕不妥,虽说母亲姓姜,可元薇毕竟姓元,此行亦是以元国公主的身份出使宋国,还请陛下莫带私情~”

“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娃娃,朕看起来像是那种古板的人吗?随意些就好,家宴上不谈国事,幼珠啊,快见见你这位元国姐姐。”

正在端着身子,坐得十分正经的宋怀珠,闻言连忙起身,朝着元薇行了一礼。

只见她同样也是凤冠华衣,浑身上下充斥着逼人的富贵气息,也有着含苞待放的美人之姿,只不过她在南府住了几天,活泼顽皮的性子被南莫忘几人完全激发,此时正显得十分难受,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脆声道:“幼珠见过薇姐姐!”

元薇瞬间弯起眼眸,瞧着宋怀珠那天真率直的模样,顿时心生喜欢。

打定主意要与这小公主好好建立些关系。

日后便能从她那得到关于宋国皇宫的更多小道消息。

“陛下,今日家宴。”

“仅有我与幼珠两名后生吗?”

元薇落座之后,瞧着稍显得有些空荡的大殿,仅有些面生的老臣们饮酒作乐,像宋重基南予初那些年轻人基本上都没有露面,这倒是入宫后的第一件奇事。

这宋国皇宫之内,有猫腻。

宋崇明仿佛没有听出元薇的试探,只见他无奈的叹息出声,摇头调侃道:“朕老啦,年轻人们都不乐意陪着朕,还是你们这些女娃娃好,贴心!”

就在这时。

某位大臣在底下呼喊道:“陛下宅心仁厚,年轻人都不懂,来了没用!”

宋崇明闻言亮起眼眸,斥声道:“哪个老王八这般无礼,懂不懂宫廷礼?不知说话之前要先举手吗?!”

只见一名肩披白绒的老将悍不畏死,站起身来挺直了身板,与老皇帝吹胡子瞪眼道:“臣柳常山,今夜想与陛下请酒拼酒!陛下可敢!!”

“哎哟呵,你是不服朕是吧?”

“把你那侄女许配给南氏,心里不畅快了?”宋崇明瞪着怒目,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吃人的猛兽,但是他却摆着手为柳常山招去侍女:“去,给他满上,朕还就不信了还,七老八十的老头了还敢与朕拼酒?”

元薇瞧了眼对面的宋怀珠,只见她偷偷的打了个哈欠。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

于是她便闭口不言。

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个宋国老皇帝。

与众多七老八十的大臣们。

拼酒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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