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她手里的那条蛇剑,在此前的战斗中被凤凰的血火灼化,于幻境中死去,早就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

所以此时的叶昭颜,手中已无剑。

但她的心中有剑。

昔日北海的剑,一剑斩下凤凰一翅。那一瞬间天地为开,是为开天剑。

而叶昭颜的剑却大有不同,是带有物理超度之意的菩提之剑。

剑光之中,隐隐有光阴流逝的无奈。

或者说,这两种剑道,一个是空间,一个则是时间。

……

真气再次对撞。

这一次,叶昭颜的剑依然是以手为剑。

凤凰呕血,浴火而再生。

只能说,神兽毕竟是神兽……

若是神兽有这么容易击败,何必冠以“神”字?

叶昭颜再次落败,撤离。右臂血流如注。

只是这一剑,对凤凰再次造成了肉眼可见的伤害——左翅被削掉了三分之一。

其后的每一天,叶昭颜都来与这凤凰战上一个回合。

持续地与这炽焰凤凰交换着伤害。

明明每一次的她,伤势都更加严重,可剑的力量却变得更加宏伟壮大——越是长期的牺牲,越是承受恒久的痛苦,就越发强大。

终于,磨到第二十三天,以凤凰的恢复能力,也撑不住了。

这一天,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天象。

空气干燥,太阳高高地悬在远空。

史书上记载的“大日子”总是有各种奇异之处,然而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

依然漫天飞着各种流矢与飞剑,依然不断地有修行者冲上去试图做一些什么贡献。

叶昭颜依然如同过去的许多天那样,身体虚弱而疲惫,眼神却无比明亮。

她普通地砍了一剑。

……

很多时候,压垮一只已经背负了许多重物的骆驼,只需要额外的一根稻草。

人们只看到了最后的稻草,便时常会感觉到这骆驼垮塌得不可思议……他们无视了之前骆驼所承担的所有重量。

于是凤凰就这么倒了。

一剑,倒了。

没有什么酷炫的光彩,华丽的殉爆,或是别的什么值得纪念的情景……

这炽焰凤凰,堂堂神兽,就真的如同一只巨大的鸡一般,毫无排面地直直倒在了山门前。

轰地一下,掀起万丈浮尘。

凤凰那冲天的火焰,也在这一刻停滞了一分。

然后,缓缓地归于止息。

围攻山门的修行者们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

叶昭颜在幻境中的使命,也在这一刻完成了。

当她斩死这凤凰之后,幻境法阵便将她传送了出去。

迎接她的,是许多人热烈的欢呼。

这次欢呼的人群,不是幻境里模拟出来的各门派修行者,而是真实的人……

连那位贵为北海剑派律堂长老的关长老,都不住地点头,眼神中有赞许之意。

“能教出这样优秀的继承者,全清山剑法果真是少而精!”关长老低声对自己身边的儿子关智兴说道,“我们啊,之前总是觉得天下剑道出北海,瞧不起别家的剑,这回算是长见识了。就算只有仅仅这一门剑术,全清山剑道也完全能够与北海剑术并肩而论了。”

“这么夸张?”关智兴觉得难以置信。

“大才,这是真正的大才。”关长老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太可惜了,若是当年我们北海剑派先找到了她……唉,这种事情,千金难买早知道。以她的体质,应该不仅仅是适应全清山功法,对我们北海的几门内功也可相互吻合。”

说到这儿,看着自家这个虽然也称得上优秀、但却够不到“大才”这个级别的儿子,关长老有些恨铁不成钢。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关长老说,“你若是有她一半优秀……”

“我看是她的师父教得好。”关智兴下意识顶嘴,“她的师父可是全清山剑道一脉的剑仙葛登,是个名人。”

“……”关长老居然发现这话没什么办法反驳。

因为他自己作为儿子的师父,教儿子学剑……但关长老自己的功力有限,很多东西自己也没有体悟透彻。

“以前我是不太知道葛登此人到底如何。”关长老叹道,“但如今一看,叶昭颜这位师父真是剑道之高人。不仅自己境界高,还能点拨徒弟到如此地步。唉,至此刻,才发觉我是如此词穷,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如此深刻的剑意理解……如果她那师父还活着,我愿意低头求学,向他请教剑之一道!只是……也不知道他是否肯教我。”

关智兴真的很少听到平日无比正经严肃的父亲,会说得出这种话来。

想必是剑道中人看见不同的剑,便心生惺惺相惜之意。

而古人又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修行者,如果能把道放到比门派之争更高的地步,那么这人就真有可能得了大道。

只是……关长老发出这一番感叹的时候,显然是误以为叶昭颜的剑术都是那为去世许多年的全清山剑仙葛登所教。

他不知道,叶昭颜真正的师父,那个点拨了她许多修行难处的师父,现在正在全清山的地底、在所有人站着的这座光明峰的底下,准备着挖矿。

如果他知道了,他恐怕会后悔自己说得那么笃定。

这世道,这人人伐魔的世界,谁敢去找魔宗宗主求道?

没有门派之争、道法路线之争,终究还是只存在于“旧秩序”之内,不包括魔宗这个异物,不包括那个披蓑衣戴斗笠、头顶青天的高大男人。

求道求道,首先要活着,然后才能求道。

……

……

外界只过一个时辰,幻境里便是三天。

叶昭颜出来后不久,幻境里看守魔界山北侧的凤凰,又被重新“复原”了。

如果魔皇陛下看到这一幕,大概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NPC刷新嘛,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场外的人却发出惊呼。

他们没想到还能是这样的,砍死了一个便再来一个。

不过,对于唐希春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本来就是要围城……围死这座魔界山。

毕竟,全清山阵法一脉的年轻弟子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懂造墙。

他手里没有书,但他心里有一本无字书。

书名叫做《古代战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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