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木讷地回想。

大概是……五年以前？

那天他和住院的祖母道别，约好了第二天再去病房看望，可在凌晨时忽然被爸妈叫醒，急匆匆地带着他赶到医院。

他坐在床边，祖母嘴里说着些完全听不懂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浅。

直到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之前，病房里只有祖母在说话，等心电图彻底变成一条直线后，不知是外婆还是老娘率先哭出了声，所有人便都哭出了声。

心电图停止起伏后的声音真吵啊，它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再稍微起伏那么一下，可它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只好平直地向前。

那是方旭第一次亲眼目睹身边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他空张着嘴，想喊李铭，张斌，李小冉的名字，想用尽全力的大声的喊他们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听见，然后给他一个回应似的。

可他喊不出来，喉咙里之后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像是被堵住的水管。

那三个人也听不见，他们倒在血泊里，四肢都变得扭曲，嘴里和鼻子里不断的有血沫渗出来，夹杂着些红得发黑的血块，他们的眼神变得涣散，渐渐失去光泽，最后变成死灰一片。

原来那些小说漫画里的情节都是假的啊。

哪有人在受到致命的重击之后，还能挣扎着说出些感人肺腑，或是叫人热血沸腾的话啊？哪还有力气能够颤颤巍巍地握住主角的手，微笑着把梦想托付给主角啊？

他们只会用变得死灰一片的眼睛望着你，他们眼中最后残留下来的绝望和一地的血，是一句冰冷的，决绝的，不容置疑无法更改的话——

嘿，

我已经死了，

所以请忘了我吧。

方旭觉得自己的血一定是冻住了，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像冰，坚硬而尖锐的冰。这些冰在他的血管里艰难的蠕动着，爬满他的全身，给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带来针扎一样的剧痛。

它们爬呀爬，爬呀爬。

爬呀爬，爬呀爬。

一刻也不消停。

他握紧了手中的水月清莲，刀光映着艳阳，灼目的闪烁着，温柔如水波的“涛乱”刃纹忽隐忽现。

他的手臂上暴起青筋，像是一条黑色的蜈蚣蛰伏在皮肤之下！

他嘶吼着咆哮着扑向银龙古斯坤，在银龙古斯坤的面前，他显得那么渺小。

银龙再次挥动它粗壮的尾部，打算用同样的，拍蚊子一样的姿态将方旭也处理掉。

但它并未意识到方旭此刻的怒火，也没有意识到水月清莲的刀刃上，正有一层紫色的流光涌动着，好似无数细碎耀眼的紫色星辰！

方旭捕捉到了龙尾的动向，他双脚站定，脚掌死死地抠住地面，双手握刀，用剑道中“唐竹”的姿态迎击。

水月清莲自上而下劈砍，与龙尾交接。

银龙古斯坤甩动龙尾，却感受到一阵剧痛袭来，龙尾的尖端横飞出去，在地上摔得粉碎，它的尾部是平整光滑的切口！

方旭不做停留，一刀落下立刻追上第二刀。

他能感受到之前和饲马娘子的战斗中，自己的力量和速度都获得了提升，大概是在超能空间中，肉体锻炼的速度也要比外界更快。

他飞跃而起，落在银龙古斯坤的尾部，双手握刀刺向古斯坤的尾巴！

以水月清莲的锋利度，本该是无法刺穿银龙的鳞甲，那些银色的鳞片比钢铁更坚硬，SG552的子弹打在上面只会激起一簇细小的火花，甚至无妨让它受到伤害。

但此刻水月清莲上覆盖着一层紫光，那是【结构破坏】能力带来的攻击特效，水月清莲就像是竹刀刺进一块豆腐里！

方旭借着刀身稳住自己的身体，推刀前行，一边切割着古斯坤的鳞甲，一边沿着古斯坤的尾部狂奔！

他的个头相较于古斯坤是在太小了，想要解决掉这头巨龙，必须够到巨龙的脑袋！

古斯坤的智慧很高，立刻意识到了方旭的意图，它猛地挥动双翼，振翅高飞，同时用力的甩动尾部，将方旭整个人甩飞出去！

腾空之后便是它的主场，方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高高地被抛弃，然后狼狈地落下。

古斯坤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方旭撕咬，口中是近有半米长的，比长矛更尖锐的龙牙！

方旭朝着龙口垂直下落，但他脸上带着冷笑。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强大的运动神经支持着他在半空中扭动腰肢，带着上本身反转过来，他双手握住水月清莲，借着向下俯冲之势，将刀尖对准了古斯坤的上颚！

那是可以直接用水月清莲贯穿，直接刺入古斯坤大脑的，必杀的要害！

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刺穿血肉的闷响！

威能满载，笼罩在【结构破坏】紫光中的水月清莲好似落雷，惯入古斯坤口中！

刀身上的紫光升腾，像是强酸一样腐蚀着古斯坤的血肉，将古斯坤口中的筋肉烧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几乎将方旭呛晕过去！

他猛地呕出一口污血来，低头看向胸腹间，尖锐的龙牙从前胸和后背惯入体内，从外面看，他的半个身子都被古斯坤咬住包在口中，有四颗龙牙贯穿了他，几乎把他的身体撕成两半！

万幸，万幸超能空间中，被稀释了不知多少倍的痛觉并不那么敏感，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之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少的疼痛。

他能感受到银龙古斯坤正在失去力气，刚才的一刀，确实的惯入了古斯坤的脑子里，【结构破坏】带来的恐怖破坏力正在破坏古斯坤的大脑，它已是必死之局！

硕大的龙身轰然倒地，方旭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无比淡定地从巨龙口中抽回水月清莲，支撑着身体站起来，龙牙从身上被抽出，留下骇人的伤口，像是身体被重型狙击枪轰出了几个大窟窿！

他站得笔直，但下一秒就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跌坐之后，躺倒在地。

古斯坤的四排血条飞速的削减，显然，古斯坤已经被他击败了，而他成了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

“原来这条命……是你们给我的啊……”

他从衣领下摸出项链“休洗红”，鸽子血一样的水晶忽然断开四分之一的大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休洗红”的耐久度，也变成3/4。

这条传说级的项链保护着他活下来，即便是被巨龙的利齿穿惯了身体，他依旧活了下来，所消耗的，仅仅只是“休洗红”四分之一的耐久度。

真可笑啊，这条项链……

就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这条项链的四格耐久度，就是他们四个人的生命，只有当其他三个人不在了，这条项链才会发挥出它堪称逆天的功效来，保护它的主人，即便是在致命重创之下，也能安然无恙。

身上的巨大贯通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方旭躺在地上，用手臂盖住双眼。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他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