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辰瑾萱居住的小区出门右拐,大抵走个两三百米,便是一条在双休假日中受众面极广的长道:东街。在这儿,不论是男女或是老少,白领或是学生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能够在那各色建筑林立的长街中自得其乐。

年轻的男女可以在各种配套设施齐全的大商店一边逛街,一边谈情说爱;小孩子和老人家也能在正中间的一个广场上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娱乐活动:下棋,跳马,跨飞机,一切应有尽有。

至于向来都挺悲催的学生党嘛——东街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补习班了,大部分在本市赫赫有名的补习机构,在这儿都享有属于它们的一席之地。

林枫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在没有补习课程的休闲日子再一次来到除在家和在学校之外,耗费时间第三多的地方。就算是对补习已经习以为常,身为学生的林枫仍然在心底对补习持着一种非常厌恶的态度。

这背后的原因固然有很多很多,但需要强调的是,林枫之所以会对补习深感厌恶,其实并不是出于对事,而是出于对人,至于其中详情,那还是等之后有空了再侃吧,毕竟现在,林枫正陪着满心焦急的辰瑾萱,在人潮湍急的东街中风驰电掣呢。

辰瑾萱的一骑绝尘仅仅只能让林枫勉强跟随,自迈步开始算起,前者就已经撞开了不知道多少位与之无冤无仇的游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几个闺蜜都颇为埋怨的注视下,林枫连忙解释道。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箭步扶住险些跌倒的老人家,林枫急忙说道。

“抱歉抱歉!”在情侣之中的男方作势欲打时,林枫便早已双手合十,急急忙忙地说道。

这一路上的横冲直撞,辰瑾萱只顾闷头前冲,而负责打圆场的,则只有林枫。这并不是说辰瑾萱本身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之所以会这样,主要还是因为她内心之中对于妈妈的担忧与挂虑已高然于顶。

......

“...哎...果然还是骗不了别人呀...”看着眼前这个满心希冀的女娃子,何叔叔着实有些犯难,挠了挠自己的头,他总算是做出了决断,叹息道:“瑾萱啊...你妈妈...她..额...千万不要跟你妈妈说是我跟说的啊。”

“我会的,何叔叔你就赶紧告诉我,妈妈她去哪里了?”辰瑾萱的心没由来地漏了一拍,辰妈妈在昨天晚上的气话更是悄无声息地绕上她的耳畔。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得了辰瑾萱的担保,何叔叔便徐徐说道:“你妈妈她,去东街那边找工作去了。”

“找工作?!”辰瑾萱的心一下沉入无底深渊。

......

“到底在哪里?”自两侧掠过的人影无穷无尽,可辰瑾萱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熟悉的脸。“妈,你到底在哪里啊?!”

“辰瑾萱...辰瑾萱!”眺望着那个自己始终追不上的倩影,林枫只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卯足浑身劲力,大喝一声:“辰瑾萱!别跑了!”

直到听见后方那响起的,仿若命令般的呐喊,辰瑾萱这才从慢慢收了脚步,伫立于万千人海中,慢慢回头,这一刹的停顿让林枫总算是有了赶至并肩的契机,随着口中呼出的粗气,才匆匆来到了辰瑾萱的面前。

一阵调整后,林枫缓声道:“你…你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整条东街那么大,要是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怕是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呼…呼…”

“那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啊?”直到停下脚步,辰瑾萱这位自打上街以来就表现得跟块铁板一样的女生,总算是懂得喘息该怎么做。

虽然呼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急促且无章法,但林枫依旧是用双手摁着膝盖,低着头问道:“你妈妈以前是做什么的?如果她真的要找工作,也应该会从跟之前一样的职业出发吧,毕竟是有相关的从事经验的。”

“之前...”林枫一语惊醒梦中人,辰瑾萱幡然醒悟,下巴微垂,她逐渐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很快,辰瑾萱的心底便有了答案,只见她在人海之中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嗖得一下便像一箭般,朝着左手飞了出去,仅留下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林枫独自在风中凌乱。

“喂!你等等我啊!不带你这么玩的吧!”若说是之前还能看看辰瑾萱的背影,吃吃尾气,那么现在的林枫,却是连前者的影子也见不到了。“怎么女生都这么能跑啊…”

“哟?这不是林枫林大少爷么?怎么会有空跑到这里来耍啊?”恍惚间,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轱辘啪嗒声自身旁响起,再听着那由远至近,且颇具猥琐风范的招呼,林枫立马认出了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啊,陈星宇啊,你来的正好。”回过身,林枫正好撞见踩着滑板自由穿梭于人海罅隙之中的陈星宇,没等后者反应过来,林枫便是一把抓上他的衣襟,将其硬生生从滑板上拽了下来,自己则是一步跨上,顶替了他的位置。“滑板借我用用!谢谢啦!”

还没了解事情的陈星宇,在林枫把滑板抢走之后走远了才反应过来:“靠!你以为你在玩GTA啊,把你通缉了信不信啊!”

.......

“辰女士,很抱歉,我司并不能聘用你。”

又一次是毅然决然的答复,再一次垂头丧气地从一家公司中走出来。

从清晨到现在,这是辰妈妈面试的第几家公司了?具体该是数不清了,但最起码也已经过了十根手指的数目。

长期病患这个问题的傍身,再加上曾有过在岗位突然昏阙的先例,这两者不论是哪一个,放到求职上都是绝对的减分项。

时而凝视不远处的人来人往,时而眺望已然渐渐步入黄昏的天空,辰妈妈只得幽叹一声,徐步走下台阶,却在前足刚刚落地的那一刻,咳起嗽来。

“咳…咳咳!”

像是有人拿火把对着肺部烧的灼痛感让辰妈妈紧蹙眉头,浑身亦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辰妈妈本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不甚红润,而苍白更是如影随形

。眼下的突然咳嗽,则更是让她看起来显得脆弱不堪。

良久之后。

直到从其身边路过的人们眼中都泛起针对于辰妈妈的一丝丝警惕与惧色之时,这时她的身体才慢慢克制了这要命的咳嗽。

辰妈妈胸前的起伏是尤为明显的,与之相对的,还有那每一次都可闻声的呼吸,就像是在拼命撷取四周的氧气一般。

托着这具被病魔折磨已久的身体,辰妈妈慢慢步入那拥挤人潮“专门”为她让出的一条路,这一次,她没有停留,而是一路走至老年人与小朋友的居多中央广场。在那里,她找到一张还未有人使用的长椅,遂沿着边缘缓缓坐下。

靠着椅背,她抬头望天,看着那朵朵云彩的流转,眼角却是在不知不觉间落下了数滴晶莹,随后俞趋更多,最终汇成泪雨。

这是广场上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而女子的哭泣又是悄无声息的。所以,没有人,或者说,甚少有人能够留意。

“啪嗒。”恍惚间,一个毽子被某些个顽皮的孩子给踢到辰妈妈的跟前。听到这一声清脆,她连忙擦掉眼泪,俯下身,拾起这个色彩斑斓的毽子。

就在她捡起来的那一刻,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刚好也赶到了这里。她那一对肉嘟嘟的小手此刻正搭在胸前,颇为水灵的大眼睛点缀着躲闪之意,每一次的观望也仅仅局限于匆匆瞥上辰妈妈一眼,便连忙收回。

好半晌,她这才小声地嘟囔道:“阿...阿姨...能...能把毽子还给我吗...”

“给。”看着眼前这个怕生的小女孩,辰妈妈微微一笑,很自然地将手中的毽子交还给了一时半会还没能反应过来的小女生。

“谢谢阿姨。”小女孩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双手,从辰妈妈的手中捧过毽子的同时,总算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正视着后者含泪的眼眸,先是道谢一声,继而不解地问道:“阿姨,你…你是在哭吗?”

“啊,没有没有,只是眼睛进了点沙子而已,咳咳。”小女孩的突然关心着实是有些猝不及防。

“阿姨,你这才不是眼睛里进沙子呢,眼睛里进沙子可是不会流这么多眼泪的。”更让辰妈妈意想不到的,是这小女孩的反驳:“阿姨你一定在哭吧,你是不是跟别人走散了呀?”

“啊?为什么会这么问呢?”辰妈妈有些不解。

“我妈妈说,如果我跟她走散了,我就得找一张长椅,坐在上面开始哭,这样,她就会找到我的。”小女孩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辰妈妈微笑着,轻轻地揉了揉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的头,轻声道:“我明白了,但阿姨可不是在哭哟,真的只是眼睛里进了点沙子而已,一会就好了。”

“真的嘛?”小女孩追问一声。

“真的。好啦,快去玩吧,你看,你的朋友们都在等着你呢......”说罢,辰妈妈抬手指了指小女孩的身后,在那儿,站着一批与之差不多大的孩子,以及......

另外一个大孩子。

站在普遍都矮了老大一截的孩子堆里的女生,是那样的显眼,看着她那跟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俏丽面庞,尽管辰妈妈嘴角微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妈。”最终,还是辰瑾萱以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唤,打破了这个寂然无声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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