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死亡会感到悲伤但也能理解顺其自然的道理。时值2020年大部分人对死亡的认知已经足够先进。

对于恋情,即便生活节奏变得飞快,但仍有人秉持着老一套青涩的恋爱观。

这两部分人,我都是其中之一。

直到两件几乎不挨边的事碰到一起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2020年正月刚刚过去。

我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终于要出生了。从出发赶往医院开始,我的手就激动的直发抖。

尽管很紧张我还是故作冷静,握住妻子的手给她力量。

经过几小时的漫长努力,我们的女儿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幸福。

我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凑到妻子的病床边上。

“是我们的女儿哦。”

我露出心疼的笑容小声的说着。眼睛里盈满了眼泪,我尽量让它们铺的平均别掉下来。

妻子费力的睁开一半眼睛,鼻息非常的频繁。

她没有说话,看着我们温柔的笑着。嘴角边有一颗痣点,笑起来格外的好看。散在两侧的茶色长发卷曲的很有层次感。

“辛苦了,孩子妈妈。”

妻子缓慢的抬起手臂,我接住她的手好让她握着我。

妻子仍是说不出话,看着我们不停的笑着,泪水从她的眼睛滑到枕头上。

她似乎想表达什么但是又没有力气说出来,只能用浅浅的力道握紧我的手。

从妻子的掌心传来的温度是这么的惹人怜爱,让人安心。

我的心情刚要放松下来妻子突然沉重的闭上了眼睛,就连握着我的手也突然失去力气滑出了我的手掌。

“护士!!护士!!!”

我像发了疯一样的大喊,怀里的婴儿也大声的嚎哭起来。

很快,妻子在医生和护士的包围下进了抢救室。

女儿也暂时交给护士照顾。

我坐在外面呆呆的等着,脑子里被各种情绪缠在一起弄得乱七八糟。

口袋里响起震动,我楞了一下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醒写着周鹿。

周鹿是我的妹妹,在家里一般带上儿化音叫鹿儿或者小鹿儿。因为嫁到了比较远的地方(海外),大概有四年没有联系了。跟父母倒是很常联系的样子。

因为出事之后给老家发了消息,大概是从父母那里听说了。

“喂?”

“ge...周天?”

“嗯,是我。”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叫我哥哥改叫名字了。

“我听说公良姐姐她出事了...”

“...嗯,还在抢救。”

从别人那听到这件事让我用力的颤了一下。

“..............你还好吧?”

停顿了很长时间小鹿儿才开口,那个充满复杂感情的语气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小鹿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会立刻回国的。如此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

不会有事的。

小鹿儿你不用着急回来,待会抢救结束我就这么告诉她。

过了很长时间,抢救室的灯熄灭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尽力了。】

突然说出了让人一时间无法理解的话。

“啊...啊?”

我大大的张着嘴巴,手机啪的脱手砸在了地上。

“很抱歉....”

医生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在哪?”

我的声音像是哑了一样干瘪,只是说话喉咙里就疼的不行。

护士带我到了妻子停放的房间然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的我傻愣的看着病床上盖着的白布单。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但我却没有掀开布单的勇气。

我走近病床,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不用掀开我也认得出来,那就是她。既没有认错家属,也没有哪里搞错。那就是我的妻子。

难以接受。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直到死亡发生在我眼前我才明白,对于死亡的理解还有认知全都是扯淡,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些先进思想者中的一员。

刚刚自己还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现在却变成了悲剧的主演。

有谁能帮帮我,妻子温柔的笑脸不停在脑海里回放。泪水早就不停的流下来,我的手和袖子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救救她。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明的话,那我便向神明乞求。

请让我拯救她的命运。

最后,我只记得自己不停许下的愿望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这里好像也不是医院。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天花板。

“什么时候回老家来了。”

这里是我在老家的房间。但我和父母并不住在同一个城市。

总不可能趁我睡着的时候带着我一路长途回了老家吧。

而且,她还躺在医院呢。

一想起这件事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传来跑上楼梯的大脚步声。

然后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哥哥,既然醒了就赶紧起床啊!害我特意跑上来,真是的,赶紧起来要迟到了!”

会叫我哥哥的只有一个人,闯进来的正是小鹿儿。

小鹿儿已经回国了吗?这也太快了吧。我难道睡了很久吗?而且,为什么穿着水手服?国外的流行还真是奇怪啊。

“喂。喂。清醒一点。”

小鹿儿走过来拍了两下我的头,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这个亲昵的态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们和好了吗?

“再不起来我就不管你了!”

总之我打算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所以叫住了她。

“那个,这身水手服是在cosplay初中生吗?”

为什么最先问的是这个啊我!

总感觉我的思考回路变得不一样了。明明事情的优先级不是这样。

“哈?你睡糊涂了吗笨蛋老哥。难道你是用那种眼光看我的吗?不给我买哈根达斯的话小心我告诉妈妈。”

“诶?”

哈根达斯?告诉妈妈?不管怎么想都是一把年纪还穿水手服的人的错吧!

“不管你了,再拖下去连我都要迟到了。”

说完小鹿儿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掉了。

我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副打扮还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啊。

“总感觉有点违和。”

我四周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明明自己已经搬走的东西却回到了原位,还有高考的资料书应该全拿给小鹿儿或者卖掉了,现在也好好的躺在书架里。

违和感越来越重了。

我把手**枕头下面,我总是把手机放在里面。

有了。

一拿出来我吓了一跳。

“这是谁的手机?”

根本就不是我在用的型号,仔细看看这不是iPhone4吗?苹果手机最有突破性的一代,也是乔布斯最后参与的世代的型号之一。

我在高中时代好像也用过这个来着?那差不多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结合刚刚的事情我的预感越来越强。而答案只要轻轻按一下手机的锁屏键就能知晓。

咔嗒。

“2...2...2010?”

我一把掀开被子腾腾腾的跑到了洗手间,果然还是直接确认比较快。

“呜哇。”

一头睡乱掉的自然卷发。这可真是惨不忍睹啊。

不对!重点不在那里吧!高中时的我是脑袋里面这么欢乐的家伙来着吗?

镜子里的我模样颇显青涩,简直就还是个孩子。别说胡茬了,连胡子都没长多少。

“现在着急了的话下次就早点起来吧,快点洗漱好来吃早饭。”

老妈好像听到我跑起来的动静走了过来。

“好~!”

我朝外面喊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稚嫩的很,总的来说听起来有点想笑。

啊对了,毕竟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吸过烟呢。声带应该还是没粗暴对待过的粉红色。

被老妈赶一步走一步,吃完早饭换上校服,事情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被催着出门。

“把小鹿儿的便当也带学校去。”

“啊,好。”

我穿好鞋接过老妈递过来的两份便当。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平时你不都是一百个不愿意吗?还说多饿她几次就长记性了。”

我楞了一下然后抱了抱老妈。

“妈我爱你。”

“周天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没事。我这么说着跑出了家门。

在十年后的世界,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和老妈像这样亲近了。每年也就只有几天的时间能见面。

我记得高中是八点钟上课来着,现在七点半坐地铁的话还来得及。

啊,十年前地铁还没修好啊。

没办法,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十年后的事情会不会是一场梦?

我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当时的绝望感还刻在我的心里,未来十年间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神听见了我的乞求,只有这一种解释。

如果是现在的话,她毫无疑问还好好的活着,而且就在我正赶往的学校。

我的妻子....诶?名字....想不起来。

我用力的抓住自己的额头,身体不听使唤的开始抖了起来。

不停的挖掘着记忆,妻子的名字明明就摆在记忆的最高处,明明是张口就能说出的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被涂黑了的机密文档。

关于妻子的记忆,我现在就只能想到生命最后她对我温柔的笑脸,另外就是我和她在同一所高中的事情。

关键的记忆被禁止了。

如果说有谁能做到这种事,那肯定就只有把我送回到这里的神了。

难道这是神和我开的一个玩笑吗。我抬起头透过车窗看向天空。

“你没事吧同学?身体不舒服吗?”

司机注意到了我的反常。

“没,没事。”

是的,没事的。只要见到她的话,我肯定能察觉到。在我的心里一定会响起[就是她!]的警报。

很快学校就到了,因为掏零用钱坐了出租所以时间还早,说不定比小鹿儿还先到。

很多穿同样校服的高中生正陆续走进校门,我一边像个侦探一样来回看着每个人的脸一边进了学校。

啪!我被人用力的拍了下肩膀。

“干嘛呢周天儿,跟做贼一样。”

是个女生,我提起警惕立刻回过头盯着她的脸。

“你,你干嘛?”

黑色的蓬松短发波波头,那个蓬松的感觉仿佛好不容易才露出小小的脸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红红的...噗欧..

“那肯定是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吧!”

她在我的肚子上用力的打了一拳。

搞什么啊!中年人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诶?好像不怎么痛。

“我难道说出口了吗。”

我奇怪的自语着。

“就连这句也说出来啦!”

她高举着双拳生气的喊着,但因为身高不高完全没有威慑力。

“真是的,一如既往的满脑子烟花啊你。让人搞不懂在想什么。”

她一边说着推着我朝校舍走。

应该不是她。虽说和我很亲近,但我的老婆应该不是这种暴力的人。

“我真的真的要认真打你了哦。”

她满脸通红的捏起拳头看起来怒气值是真的要到极限了。

“手,手下留情。”

嗯?这幅求饶的场景我好像有印象。

“律风月?”

“啊?怎么了?”

“没事。”

果然是她啊。

“努姆姆姆姆姆!”

律风月甚至气的给自己配起了音效。

她是和我同一天在同一个医院出生的,而且我们家还住在附近。据说当时两家的妈妈经常一起去做产检所以关系很好。

我们也自然成了青梅竹马,小学初中就连高中也是同一个学校。不过读大学之后,不在同一个学校也都不住家里,所以渐渐就疏远了。因为过去很多年了我一时没想起来。

总之她这一点也不可怕的生气模样还真是怀念。

因为不小心笑了出来我又被殴了一拳。

“别打啦,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啊?一大早就到处盯着女孩子看物色老婆的人选?”

“呃..”

我在找我老婆呢。即使说出这种话也只会被当成笨蛋吧。虽说我这个时期好像本来就被当成脑子比较奇怪的笨蛋了。

“说不出话了吗?你那舌头不是挺会转的吗?”

上了楼梯转进楼层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朝后面走廊看了一眼。只有一个女生在。

嗯?

我猛地回过头看向走廊里的少女。

“喂。你傻了啊?”

律风月奇怪的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周天。

我咽了下口水凑近她小声开口,眼睛始终看着那边的少女。

“你有没有听见警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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