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泸山,五祖庵。

泸山是历史上少有的三教合一的山,从下往上,分有小寺庙、光福寺、刘公生祠、三教庵、文昌宫、观音阁、王母殿、玉皇殿、青羊宫、三清殿、财神殿、五祖庵十二座不同教派的庙宇,被称为“十二殿”。

五祖庵是登山步道上的最后一座庙宇,古木参天,薄雾袅袅,庵侧便是山谷石隙,泉水清冽寒澈。

方旭四人此刻正在五祖庵正殿里休息。

攀登泸山的游客其实很少有爬到五祖庵来的,对普通人来说爬上这里太过费劲了,并且泸山景区其实超过文昌宫之后,再往上就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了。

文昌宫往下还有不少附近渔村的村民,用竹筐扁担背着凉粉和油茶在登山道两旁卖,不少游客大概爬到文昌宫附近就会停下来,吃一碗酸辣的凉粉或是醇厚的油茶,然后心满意足的下山。

再往上从观音阁开始,就几乎看不见任何的摊贩了,唯一的吃食是庙宇中小道或是小沙弥们吃的清水豆花和凉菜,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并不是值得费力爬山去寻找的美味。

而且从观音阁往上的每一座庙宇,其实都已经显得十分古旧了,走在里面都能闻到灰扑扑的味道,香火也并不多,很少会有人来这里祭拜。只有少数来这里采风的画家,作家才会独自背着包继续往上爬。

以文昌宫为界限,往下是热闹的游客,而往上,便是真正的淳朴自然,清静幽幽。

当然,这对于月城土生土长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不管是方旭还是张斌三人,对于泸山都无比的熟悉。

他们很清楚文昌宫往上的所有庙宇是什么模样,也清楚这里距离山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再往上还有名叫“饲马娘子”的林区,以及山顶的“瞭望塔”。

“我去……旭哥你也太猛了!体能这么好,运动队的吧!”

张斌靠在寺庙的立柱上,一边穿着粗气一边问。

李铭兄妹二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累得够呛,一边大口的灌水,一边尽力的调整呼吸。

唯独方旭十分淡定,几乎没有大喘气,只有脸上和身上的一层汗能证明他刚才经历了剧烈的运动。

“锻炼的方式不同罢了。”

方旭平静笑道。

他不仅是经历过球队堪称折磨的体能训练,还很擅长爬山。

他从六岁开始跟着家里人爬山,爷爷和外公都很热衷于爬山,他们总是带着方旭清晨出门,大概早上六点出发,从泸山各个不同的入口上山,一路爬到山顶的瞭望塔,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抵达,野餐过后回家。

直到现在,方旭的周末都几乎不会睡懒觉,总会把周六周日两天上午都空出来,一天陪爷爷爬山,一天陪外公爬山。

路上爷孙之间基本不说话,因为一边爬山一边不停地说话会吸入大量的冷空气,浪费体力不说,还容易肚子疼。一直到爬到山顶,爷孙之间才会敞开了话匣子,从最近发生的有趣事情,聊到方旭在球队打球的情况,再到许多只有老人们才知道的故事和传说。

无所不谈。

这样的习惯方旭从六岁保持到了现如今十八岁,整整十二年。他熟悉泸山的每一个角落,能够上到山顶的每一条路,无论是青砖铺成的台阶还是泥泞的小路,无论是被人开辟出来的土石步道还是隐藏在林间的羊肠小道,他都能清楚的记住。

普通人如果要登顶泸山,一路走一路休息,花上七八个小时甚至半天的时间,才能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去看一眼那座其实并没有什么特色的瞭望塔,吃一口山泉水煮的豆花。

但对方旭来说,一路向上,分别在文昌宫,五祖庵和饲马娘子三个地方休息十分钟,总共花费六个小时的时间登上山顶,是个十分“休闲”的运动,甚至算不上运动,只算是陪爷爷或者外公出门散步。

不过这一次不是散步。

从山脚下的登山步道开始,他便作为队伍的前锋冲杀在前。

【结构破坏】的能力加上锋利无比的“水月清莲”,让他仿佛化身战神一般,路上的那些个白毛猿猴在他面前往往连一刀都扛不住,即便是没能一刀劈开或是命中要害,只要刀刃蹭到了白毛猿猴,在其身上留下了伤口,伤口就会不断的被撕裂摧毁,直到白毛猿猴彻底倒下!

这样的能力让他根本不用担心清扫前路时有所遗漏。只要确定一刀命中,他就可以立刻冲向下一个目标!

以至于原本应该复杂清扫遗漏的张斌,只在开始冲顶的前十分钟象征性的开了几枪,之后便再没有开过枪,直到现在,连第二个三十六发弹容量的扩容弹匣都还没有打完。

他原本准备了足足一背包的扩容弹匣,战术背心挂载的加上背包里装的,足有五十个之多!

这样几乎疯狂的冲锋,结果便是四个人仅仅用了三个小时,便已经抵达了五祖庵,一路上不知斩了多少白毛猿猴,他们甚至来不及计数。

要不是超能感官赋予了他们强于强人数倍的强大体能,怕是这样的冲锋持续十分钟就足以把他们累趴下!

“休息好了?”

方旭活动了一下手脚问道。

他对路程的安排和平时登山的时候一样,分别在文昌宫,五祖庵和饲马娘子三处休息十分钟。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停足休息,十分钟已经到了。

“啧啧……旭哥,下次跟你出任务的时候我得选个平地作战的,然后骑上我的小电驴。”

张斌用枪托杵着地面站起来,无奈苦笑。

李铭兄妹二人也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准备继续跟随方旭发起新一轮的冲锋。

再往上就是饲马娘子了,中途不会再有任何的建筑物,只有漫长的阶梯和数不清的白毛猿猴。

忽然,一阵幽幽的歌声伴着三弦琴声传来,唱着太平歌词《休洗红》——

“往外迎,往外迎,

满腹凄凉,草木凋零,

斜倚栏杆泪珠儿倾。

一阵金风过,落叶满中庭。

思想起郎君一去,

老没有回城,在外飘零。”

众人转头望去,忽见庙宇门外青石道上,正有个女人牵着马往山下走。

女人穿着一身桑麻布衣,一身素白,像是个送丧人似的。手里抱着三弦,青葱手指轻拨琴弦发出凄厉的琴声,是不是的轻拍蛇皮鼓面来当做伴奏的鼓点。

她牵着一匹眼神昏黄的老马,缓步走近。

“这难道就是……饲马娘子?”

几人互相看看,皆是面露惊讶之色。

即便是很多月城本地的人都不清楚关于“饲马娘子”的故事,方旭从爷爷那里听来了这个很少被人说起,甚至像是自己编的故事——

说是公元859年至874年之间,南诏为了维持统治、扩大疆域,多次出兵此地,公元860年,南诏打败唐朝守军,最终占领了这里,溃败的唐军四下奔逃,其中有位不知名的骑兵,策马逃到了这片林区之中。

大败而逃的骑兵迷失了方向,他的战马已经累坏了,倒在了林子里,骑兵也命不久矣。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住在这片林子里的女人,把骑兵带回了家里,她救活了骑兵,也救活了骑兵的马,邀请骑兵留下来,不要再回到战争中去了。

但那位骑兵却依旧心系着大唐,执意要去寻找他的部队,再战沙场。临走前,他把自己伤势尚未痊愈的战马留给了女人,并许诺,等到战马彻底康复,穿梭山林如履平地时,他就会凯旋归来,迎娶女人过好日子。

后来唐军卷土重来,大败南诏,可那位骑兵却再也没有回来。女人一生都在等他,把他的战马养得神俊勇猛,登山渡河如履平地,但那个骑兵没有回来履行承诺,不知是死在了战场上,还是加官进爵之后,早已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在等着他。

女人后来养了很多的马,这里也曾经成了一片上好的马场,直到女人死后,马场才消失了,那些被精心饲养的骏马也大都各奔天涯,再无相见。

没人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于是人们叫她“饲马娘子”,在她死后,她的名字被用来命名这片林区。

方旭从没有把这个故事当真过,因为无论他和谁说起,别人都只会象征性地点点头,一笑置之。这是个无从考证的故事,方旭也只把这个故事当做爷爷一时兴起,创作出来哄他开心的话题。

但现在,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却让他在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个故事,想起了那个在这片林间孤独一生,期盼着情郎归家的女人。

女人边唱边走,走到五祖庵的门前忽然不走了,她停下脚步和手里的琴声,小心翼翼的探进五祖庵来,看向方旭四人。

她在笑,脸上铺着薄薄的粉黛,朱唇轻启,声音就像是山里的泉水,清澈空灵。

却又带着一股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阴寒。

“你们可曾见过我的郎君?我找不到他了。”

方旭四人赶忙摇头。

“没有?定是你们骗我!定是你们带走了我的郎君!把我的郎君还给我!”

女人的脸色骤然一变,她咬紧银牙,额上青筋暴起,扯断了三弦的琴弦,将琴头抽出!

那是一把寒光凌冽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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