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变幻,有少女在暗处低语。
“碟仙,碟仙,请出来……”
“望前后夜,妇束草人,纸粉面,首帕衫裙,谓之紫姑。”
“紫姑,紫姑,你是我的影子,我是你的衣,如果死亡可以带走痛苦,便让他化作的尸体……”
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开始剧烈震荡,令人头晕目眩的尖叫声在黄昏落日的走廊上回荡,让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有什么东西的生命在消逝。
然后……
虚幻的泡影破碎了,陆以北窥见了隐藏在帷幕后之后的场景。
天色已经很暗了,林奕琪形单影只的瘫坐在发泄室里,她左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消防斧,无力的垂在地上。
她苍白的面庞上,溅上了些许血迹,嘴唇微张着喘着粗气,像是一条缺水的金鱼。
有一具少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央,身体下蔓延开的血迹,几乎将整个地板染红。
天色逐渐暗沉,窗外,初秋的蝉发出濒死的嘶鸣。
林奕琪目光麻木的看向了躺在房间中央的少年,突的笑了起来。
“成功了!呵呵呵!我成功了,就算你们暗中告密,临阵脱逃,我也还是成功了,呵呵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起来,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笑声和绝望彻骨的哭声交杂之间,太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整个房间笼上了一片阴影。
陆以北并没有醒来,幻象还在继续。
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令人发狂的东西在涌动着,带着恶意,蚕食着林奕琪的身体。
“啊——!”林奕琪发出一声畅快解脱的长叹,张开双臂,拥抱黑暗,然后望着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低声喃呢。
“你是来取走,约定的东西的吗?那就全都拿走吧……拿走吧……”
黑暗中,她的额前缓缓亮起了深紫色的印记。
……
“咕噜——咕噜——!”
在一阵拉杆箱轮子滚动的轻响中,陆以北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夜幕下,一名身穿着黑色立领风衣,带着墨镜少女,拖着拉杆箱,行踪鬼祟的穿过了寂静的校园。
她进入教学楼,拾阶而上,穿过空荡荡的楼道,来到了位于顶层走廊尽头的发泄室里。
陆以北的视线停留在了那间发泄室的门外。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阵阵有血肉被切割的声音和少女喘息干呕的声响起。
那令人不安的声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陆以北猜测着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阵发毛。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漆黑的房间里响起了裁剪、缝合布匹的细碎响动。
不多时,少女离开了房间,身后拖着拉杆箱,转身进入了另一间发泄室,紧跟着,裁剪布匹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林奕琪她不仅成功的杀了赵柯,还把他……然后一块一块的缝进了那些发泄人偶里!陆以北做出了接近事实真相的猜测,顿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少女匆忙的脚步声、拉杆箱轮子的滚动声、布匹的裁剪缝合声……
三种声音在深夜的发泄室内循环往复,直至天空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少女神情憔悴的从最后一间发泄室里走出来,拖着拉杆箱,悄然离去。
陆以北心情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在了视野里,最后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走廊,飘荡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然后……
天亮了,沉睡一夜石河口中学在朝阳中苏醒,恢复了些许生气,没有人知道昨夜,在黑暗的掩护下,恶之花曾悄然绽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一群包含着愤怒和压抑情绪的学生来到了,发泄室外。
他们用力捶打着那些发泄人偶,不时窃窃私语,小声吐露着对赵柯的怨气。
“今天好像没有看见姓赵的那小子?他没来学校?”
“嘭嘭——嘭嘭——!”
“鬼知道他去哪儿了,他的事情咱们还是少管的好,你没看见老师都不敢管他了吗?”
“嘭嘭——嘭嘭——!”
“说得也是,他的事情还是少管的好,我巴不得他再也不要出现在学校里呢!”
“嘭嘭——嘭嘭——!”
他们拳脚落下,发泄人偶发出一阵阵闷响,他们却听不见人偶之下,暗藏的痛苦呻吟,也嗅不到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息。
……
“呼——!”
从幻象中脱离,陆以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没想到那个被怪谈缠身的女生,竟然是在赵柯的日记里出现过林奕琪,而石河口中学封校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秘辛。
可是,趴在她肩头的那个,好似未成形婴儿的怪谈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她离开石河口中学那么久之后,为什么又突然在无月之夜这种特殊的时刻,返回这里呢?
难道是为了那仪式吗?
陆以北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收回了思绪,弯下腰,将一个个焦黑的人偶拾起,装进了那个相对完好的箱子里。
然后走向教室的角落,背起昏迷不醒的杜思仙,离开了教室。
黑暗中,空荡荡的走廊格外宁静,行走其间,陆以北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先前活跃在走廊上的古怪人偶和纸片人怪谈都藏匿了起来。
没错,就是藏起来了!
陆以北感觉到,她穿过走廊时,那一道道来自暗处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鬼祟谨慎兼具惊慌的打量着她的背影。
这种感觉让她不禁想起上高中时,又一次晚自习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被锁在了教学楼里的情景。
平时喧闹的教学楼陷入了寂静,但绝不平静,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自己,让人浑身不适。
“咳咳……”陆以北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道,“你们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啊!”
“……”
短暂的寂静之后,黑暗中响起了阵阵低语。
“她要走了……留下她……不留下……”
“……留下……不留下……害怕……”
陆以北,“???”
你们害怕什么?应该害怕的,难道不是我吗?
陆以北发现自己就算变得很像怪谈了,但还是不太懂怪谈的思维,暗自腹诽着,继续向前走去。
在来到楼梯口前的时候,她微微停留了一下脚步,朝着四楼看了一眼。
黑洞洞的楼道像是一张大嘴,要把仅有的微弱光线给吞噬,暗处有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在藏匿。
算了,像是这种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他们那一群人每个人都有错,这是一场无数巧合和过激偏执的情绪酿成的惨剧。
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我怎么可能理得清?陆以北想,毕竟我只是一个单纯可爱的死宅单身狗而已!
……
十几分钟后,石河口中学外的山脚下。
陆以北驻足在马路边上,回望半山腰那座若隐若现的废弃学校,蓦然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此行并没有找到那个被怪谈缠身的女生,但也总算不虚此行。
不过,凝望着石河口中学的方向,一个疑问逐渐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像这样一个明显是怪谈窝子的地方,就算司夜会不能将其彻底根除,可为什么在无月之夜这种特殊的夜晚,怎么也没有一个人看守?
难道就不怕里面的怪谈跑出来害人吗?
看样子,我之前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司夜会当中,果然有内鬼。
呃,除我之外!陆以北在心中补充道,而且我本来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我还只是个临时工!
已经是凌晨时分,奔波在外的人们早已经没有了踪影,空荡的街头,不时浮现怪谈的身影。
街道上,长腿的蠕动器官在奔跑,后面追逐着一团灰雾。
肉块与金属垃圾糅合,如路灯一般的畸形怪谈,眨巴着睫毛大独眼,俯瞰着无人的街道。
街道转角的阴影当中,有什么东西在贪婪的窥视着,目光在拉杆箱、外套的内衬口袋、和沉睡的杜思仙身上来回游弋。
它们感应到了怪谈本体核心的气息和杜思仙散发的血肉香气,却畏惧着陆以北身体上散发的恐怖气息,不敢贸然靠近。
正如江蓠警告过陆以北的那样,无月之夜,是一场属于怪谈的狂欢。
行走在四处影影绰绰的街道上,陆以北眉头紧锁,心情只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害怕。
奇怪,来的时候情况明明没有这么严重啊?
难道是当时夜还不够深的缘故?
这可咋办啊?这么多怪谈,要是就这么走回去,指不定又要惹上什么事儿呢!
陆以北感觉自己就像是带着大量金条,行走在闹山贼的小道上,随时可能把冲出来,来上一段大家耳熟能详的“此路是我开”,然后抢了金条,还要抓人回去做压寨夫人。
虽然我可以拼死抵抗,宁死不从,等到天亮之后变回男的,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杜思仙遭殃。
但是保不齐那些怪谈不会有“那不是更好吗?”的奇怪思想。
要不……
我还是打个车回去吧!?
陆以北思索着,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了张杉大叔的名片,然后,转过身去,在杜思仙身上摸索了一阵,翻找出了她的手机。
研究一阵,在确定了她的手机跟她的衣物一样,并没有损坏后,借着路灯昏黄的光芒,把前置摄像头对准了她的脸,紧跟着瞳孔便微微一颤。
手机屏幕上,前置摄像头拍摄下的画面中,杜思仙的额头竟赫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印记。
赤红色勾勒出火焰的形状,中心描绘着淡金,在淡金之下还隐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黑气氤氲。
陆以北注视了那道印记几秒钟,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那是……
属于她的印记。